夜色降临,雷音谷却灿如白昼。山谷被五座巍峨的山峰环绕,天雷交织成网,映照出一片银色的世界。
此时,一座古朴的阁楼中,一位妇人的呻吟划破夜空的轰鸣。
“啊……”
祁朔之妻沈芳,面容扭曲成一团,她汗如雨下,咬紧牙关,抓着床单,似乎承受着常人难以忍耐的痛楚。
而她的眼中却透着坚定与深情,为了这个孩子,她愿意付出一切。
“夫人,用力啊!”
“孩子就快出来了!”
几个老妇人忙碌地喊着。
屋外的祁朔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前前后后,来回搓手,配合他那血迹斑斑的衣裳,十足像个疯子。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整个阁楼。
“生了、生了,是位小公子!”
一位老妇忙出来报喜。
“好、好、好!”
祁朔称了几声好,冲入屋中。
一个十分瘦小,还没长足的婴儿被沈芳抱在怀中,啼哭不停。
“我可怜的孩子!”
看到婴儿瘦小不足的模样,身为母亲的沈芳心如刀割,忍不住地抽泣。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夫人,辛苦了!”
祁朔满是歉疚地说着。
又看向襁褓中的婴儿,顿时不免一阵忧心,孩子似乎先天不足。
族人报信后,祭奠完先人亡魂的祁璋立马带着族医赶来。听到婴儿哇哇的啼哭声,他在门外停下了脚步。
“爹,你看到了吗?”
“我们祁家添丁了!”
祁璋抽搐着嘴唇看向半空,眼眶中满是泪水。他卷起袖口,擦去脸上的污垢和血迹,试着笑起来。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屠、汪两家杀来了吗?”
祁朔看到祁璋残破的双手,枯败的血气,心中顿时一紧。
“放心,他们还找不到这里。”
“族医,你快去看看。”
“朔夫人和小公子有无大碍?”
祁璋欣喜而激动地说着,将沉重的悲痛氛围,引向新生命的到来。
族医随即进入屋内。当看到那婴儿五气不足,他的眉头越来越紧,面色也越来越沉。
“两位少主!”
“朔夫人并无大碍!”
“只是……”
说到此,老者沉默了下来。
“族医,有话还请直说!”
祁朔内心忐忑地说着。
族医朝祁璋、祁朔看了一眼,随后朝屋外走去,祁璋、祁朔立马跟了上来,直到堂外的石阶下。
“小公子过于早产,以致先天不足,若不细心照料,恐会早夭!即便幸存,恐怕将来也难以启灵修行!”
老者于心不忍地说着。
“苍天啊!”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祁家!”
祁朔仰天咆哮,满腔的痛楚再也无法压抑。一天之内,他连失至亲,如今连襁褓之内的婴儿也为幸免。
“我祁家虽遭大劫,但保下一个婴儿的灵丹妙药,还是拿得出的!”
“既是先天不足才难以诞生灵,那孩子长大后,可还能补足?”
祁璋语气充满力量地说着。
他现在是祁家之主,不但要撑起所有的人的希望,还要给人希望。
“灵乃先天大道所育!”
“除非能够找到先天之灵以补后天不足,但此等奇物,天地难寻!”
老者神色暗淡地摇了摇头。
没有孕育出灵,便是凡体凡胎,无法启灵修行术法神通,等同废人。
“二弟,莫要灰心!”
“我祁家虽大不如从前,但也有不少亲朋故旧。况且,这修行一道,除了灵师,还有武师、巫师!”
“哪怕无法修行,那又如何?”
“平凡一生,何尝不是幸事!”
祁璋冷静又意味深长地说着。
“大哥!”
祁朔些许释怀地哽咽着。
“这阴阳龙魂玉是难得的异宝!不但孕有一丝龙息,还能滋养灵魂。定能保这孩子平安长大。”
“算是我做伯父的一点心意。”
祁璋从怀中取出一块黑白双龙互相缠绕的玉佩,塞到祁朔的手中。
“大哥,这不行!”
“这可是家主印信!”
祁朔满口回绝,不敢收下。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况且,又不是让他做家主。”
“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祁璋深深地叹了口气。
“多谢大哥!”
祁朔几乎哽咽地说道。
他回屋抱起那个小小生命,给他带上阴阳龙魂玉,坐在妻子的身侧,感受着那种浓浓血脉带来的温暖。
“愿齐山岳寿,福祉永无疆。”
“孩子,以后你就叫祁岳!”
祁朔眼神多了几分期盼,那是做父亲的快乐和生命传递的美好。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他的眼中没有了泪水,只有坚定。他祁朔成了一位父亲,开始憧憬儿子的未来。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过十五年。
日上三竿,雷音谷的演武场上,中年模样的祁朔,手持一根小木棒,时不时敲击在场上练功的少年郎。
“五指齐开为虎爪。”
“一身吞吐似龙蟒!”
“二十八宿腹中藏。”
“一气浑成衍阴阳!”
祁朔边走边喊着口诀。
数十名少年在晨曦下挥舞拳头,打得虎虎生威。其中有一名年少略高出半个头,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汗水映着阳光,照出他轮廓清晰的五官和略显清瘦的身影。
“今天就练到这里。”
“都散了吧!”
随着祁朔一声令下,所有少年都一阵欢呼地坐倒在地,揉了揉腿脚,而后欢呼雀跃地奔向各方吃早饭。
“岳儿!”
“别忘了去泡药浴!”
祁朔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那个别人眼中的病婴,凭着十年如一年的灵药打熬和导引行功,如今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少年郎。
“爹,我已经有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什么还是停留在肉身境?”
祁岳擦去汗水,疑惑地问着。
“岳儿,你的体质特殊。”
“需要天地灵物才能觉醒灵胎。”
“你不要急,爹来想办法!”
祁朔神色黯淡地说着。
“哦!”
“爹,那我走了!”
祁岳有些低落地朝外走去。
“一晃十五年!”
“孩子也大了!”
“有些事,也该告诉他了!”
一位妇人的声音传来。她走到祁朔的身前,递上一条擦汗的手帕。
此人正是祁朔之妻,沈芳。
“现在还不是时候!”
“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祁朔擦了擦脸上的汗。
祁岳朝住所走去,却在转角的阁楼处听到几个少年窃窃私语。听到谈论的是自己,祁岳停下了脚步。
“那祁岳都已经十五岁了!”
“还和我们一起站桩练功。”
“真是不嫌丢人!”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嘟囔着。
“就是!”
“这谷中本来就灵药少。”
“还整日给他泡澡?”
“我们只能天天打拳!”
“也不知两位家主怎么想的?”
“用我娘的话说,与其守着这个病秧子,倒不如再生一个得好!”
另一个少年起哄地笑道。
“你们别这么说!”
“小公子平常没少帮我们!”
一位腼腆少年说道。
“谁要他帮!”
“惺惺作态罢了!”
一名壮硕的少年嚷道。
“你小声点。”
“别让人给听到了。”
一旁的少年忙使眼色。
转角处的祁岳心如刀绞,他没有选择上前争斗一番或者找自己的爹娘鸣不平,因为这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之前也闹过,可那又如何?
平白惹父母难堪与伤心罢了。
他转身朝另一条石子路走去。
很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屋中,热气腾腾。祁岳浅亮的臂膀握在药桶之上。而他的愁绪却如潮水般涌来,这种惆怅日胜一日。
祁岳已经十五岁,却一直停留在肉身境,不能开启灵胎,转化灵气。随着同伴的逐一离去,山谷中只剩下他还在挥拳炼体,一时孤独无比。
“三弟,就知道你在泡澡!”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一位身着淡蓝色云纹衣袍的少年走入房间,他乃祁璋次子祁煜。
他拿出一颗拳头大小的灵果,四下抖弄着。果子赤红如火,灵气浓郁,一看就是修行的宝药。
“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祁岳瞪大眼睛地转头望去。
“这次宗门试炼,得了些灵药。刚好拿回来给家族子弟。这三阳果,是我特意留给你的!”
祁煜继续兴奋地抖弄灵果,毕竟他也难得一枚,想着祁岳肯定会高兴坏了的样子。
然而,灵果并没引起祁岳的兴趣,他转头望向水面,略显愁绪。
“你们都出了山谷。”
“连祁勇、祁方也拜了师门。”
“只有我还没觉醒灵胎!”
“二哥,我是不是不能修行?”
祁岳低声说着压在心底的疑惑。
“三弟,你体质特殊。”
“觉醒得迟,很正常。”
“不要听别人胡说八道!”
祁煜自然知道,在面对一个个同伴觉醒灵体,相继离开,那种孤独和迷茫的滋味,肯定难熬。
“二哥,我到底是什么体质?”
祁岳还是不信地问道。
“你怎么又问!”
“你是万古无一的五行灵体!”
“要觉醒五灵何其之难!”
祁煜信誓旦旦地说着,将家族早已统一的口径又说了一遍。
祁岳还是低头垂眉,略微思索。
“我父亲的话,难道你也不信?”
见到祁岳还是不信的样子,祁煜只能搬出他的父亲祁璋。随后掐住祁岳的肩膀,嬉笑起来。
“我信,我信还不行吗?”
祁岳连忙求饶,心中的愁绪也略微释怀,因为大伯是他无比敬重的人。
“这还差不多!”
祁煜笑笑地说道。
“二哥,我想出谷。”
“你能带我出谷吗?”
祁岳没有出过雷音谷,记忆中尽是五座山峰晴天霹雳,轰隆作响。
而山外是什么?
山外有多大?
从小就引发他无尽的遐想。
“三弟,我们在山外有仇敌。”
“这群人就像疯狗一样,到处追杀我们祁家之人。二哥因为是金阳门弟子,他们还不敢明着下手。”
祁煜握紧拳,眼中尽是恨意。
而祁岳的眼中一阵低落,因为没有人和他说过这些事。
“不过,二哥可以先带你爬上这雷音谷的峰顶,让你一览百里风光!等我突破转识境,能御剑飞行,再带你出去历练一番,你说怎么样?”
祁煜连忙又补充一句。
“真的?”
“太好了!”
祁岳欣喜若狂跳出药桶,拽着身后的祁煜使劲摇晃。看到祁煜满是贼笑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还光着屁股,连忙穿上衣服。
随后两人合计了一番,越说越起劲,却总感觉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时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