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众人顿时僵住了。
一阵微风吹来,火光摇曳,映照出了坐在篝火尽头的一位少年。
李难望过去,见这少年顶多有十三四岁,一头银白色短发,让他有种回到现代世界的错觉。
清秀的面庞极为冷峻,单看神情简直就是曲若寒的亲弟弟。
少年把玩着一根手指骨,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
“步零,你为何反悔?!”江濯缨有些气急。
少年不以为然的扔进嘴里一团火苗,嚼了两口却没有吐出来,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绑在一起死?”
刘七大怒,正要动手,李难却一把拉住了他,说道:
“没毛病。一个人独来独往也挺好的。”
步零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那你早课上为何偏要站起来,强出头?!”江濯缨仍是气愤。
“我敬你和刘七是条汉子,一冲动就站起来喽。”步零轻飘飘说道。
众人一阵沉默。
一直缩在步零旁边的,还有个瘦猴男子,他试探着问道:“我……也能退出吗?”
他声音尖利,正是之前与刘七争吵的那位“少爷”。
“啪!”一声厚重的巴掌声,瘦猴被刘七蒲扇般的巴掌扇的晕头转向,终于急了眼,大骂道:
“我韩丛乃堂堂知府家二少爷,怎可跟你们这帮贱民一起冒险,韦慈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会把我们都杀了,跟屠猪宰狗一样,别以为我不知道!”
“算本少爷倒霉,早课睡着了,醒来后稀里糊涂就跟着多念了一句,还惹了祸了!谁特娘想造反啊,吃饱了撑的!”
原来如此,李难还一直纳闷儿,这韩丛猥琐胆小,怎么也不像个血性汉子。
“我去你奶奶的!”刘七一脚将韩丛踹的翻了七八个跟头,恶狠狠的冲上去踩着他说,“你走可以,还钱!你赌输了欠我十两银子,拿不出来就用命抵!”
韩丛立刻蔫儿了,刘七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来,又扔回了篝火旁。
“乌合之众!”江濯缨气的一甩袖子不再说话。金霄汉失望的不住摇头。
见气氛有些压抑,李难从怀中拿出一个破布包。
“其实我今晚过来,原本是想谢谢大伙儿,没有你们,我不会跟韦慈死磕。”
众人仍旧沉默。
李难将破布包裹放在石头上,缓缓打开,说道:“我给大伙儿带了点儿稀罕东西。”
众人望向展开的破布,眼睛瞬间都直了。
馒头,鸡蛋,肉饼!
这些只存在于多年前记忆里的东西,现在竟然亲眼看到了!
三年多了,别说馒头,就是草根树叶都见不到,富人官府之家,勉强还能见到些早已发霉的粮食。
穷人家早都饥不择食,官府甚至颁布了最严格的食人禁令。
但即使付出受酷刑折磨的代价,也挡不住吃人的蔓延。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被迫吃些令人作呕且无法细想的东西,经常吃完就吐了出来。
这些食物出现在这里,让大家都觉得有些梦幻。
水煮鸡蛋的清香,在此刻堪比极致美味的诱惑,而切开的肉饼所散发出的炙烤香味儿,简直是天上人间。
“恩公,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仙物!”刘七猛咽着口水,痴痴的问道。
“别问,吃就是了!”韩丛少爷两眼放着绿光,一双脏手立刻就伸了上来。
刘七一巴掌将他的脏手拍飞,李难笑道:“不急,我稍微加工一下,不要浪费了。”
他拿出从人傀弟子们赠礼中挑出的铁片,将馒头横向切开,分成了薄薄的五片,又将鸡蛋和肉饼,小心翼翼地切成了五份。
切分好的鸡蛋和肉饼被分别放在馒头片上,再将馒头片对折。
五个简易汉堡做成了。
几个人瞪大眼睛,顾不上矜持,纷纷抓起一个,小心翼翼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得道成仙般的表情。
刘七一口吞下了肚,本想多嚼两口却忘了,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细细品味的江濯缨。
韩丛摇头晃脑,美滋滋地直翻白眼。
看着他们满足的样子,李难心里也无比舒服。
“还剩一份。”李难故意提高了声音。
步零站在一旁,早已经眼巴巴的看了很久,一会儿走开,一会儿又转了回来。
“要不,你们四个分了吧。”李难说着,用铁片开始分割起来。
一个黑影突然闪过,破布上的最后一份汉堡不翼而飞。
“我跟你混了!”步零一边大嚼着汉堡,一边举起手掌示意,他就算再叛逆,也无法抵挡美食的诱惑。
众人放声大笑,篝火在众人欢快的笑声中涌动跳跃,燃的更为炽烈。
李难从与他们的交谈中,隐隐感到这几人都不简单,难道是因为跟他们八字纯一有些关系?
冥冥之中与这几人被聚在一起,似乎并非偶然。
夏日的天气变化极快,一阵雷声之后,雨水夹杂着冰雹快速砸落下来。
“你们不能再住这里了。”李难跟几个人挤在破雕像肚子下躲雨,打量着周围破败的碎石,甚至在石林深处还看到了两三双闪着绿色幽光的眼睛。
与江濯缨几人告别后,李难径直来到了曲若寒的住处,此时已是深夜。
门开了,曲若寒见是李难,很是意外,一时间有些局促。
“你有何事?”
“师姐,请你再帮个忙,将早课上得罪韦慈那几人调换个住处,最好是换到我这边。”
“原来是此事,”曲若寒脸上瞬间闪过失落的神情,淡淡说道,“这倒不难,我本就掌管所有弟子的起居归属,你作为内门弟子,本来也可收几个人做侍从。”
“太好了,谢谢师姐!”李难没想到这么顺利,抱拳转身离去。
曲若寒怔怔的站在房门口,目送着他远去,轻轻叹了口气。
……
接下来的十几天,一切风平浪静,韦慈仿佛消失了。
李难每天的早课领读,非常顺利安宁。
玄木等内门弟子也正常参加早课,没再整什么幺蛾子。
人傀弟子和外门弟子们,对于“玄沌师兄”也越来越敬重,认为他是真的镇住了韦慈,职场终于整顿了。
不足千字的《傀经·地之道》,李难已经烂熟于心了。
每次诵读,那股怪异汹涌的力量都会在体内冲突,但他渐渐地能够压制的住了。
自从上次祭祖吃了那盘恶心的脏器,这股力量就产生了,而吞掉韦慈的触手和赤色巨眼后,这力量就更猛烈了。
“清鸿子这个老怪物,到底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李难不止一次地琢磨。
这些天来,他仔细研究过了,自己与这里的内门、外门弟子,以及人傀弟子们都不一样。
因为他是个正常完整的人,根本不是什么人傀。
而这里所有的弟子,基本上都是人傀,除了曲若寒,李难始终没弄明白她到底算什么。
这位师姐无论看起来有多么拒人千里,但对自己绝对是没的说,李难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江濯缨他们五个被曲若寒安排到了救苦殿旁边山坡上一个破庙里,离李难很近。
这些天来,李难和他们多有相处,发现这几人各有优点,大家四处搜集信息,相互提醒,还真的少踩了很多坑。
尤其是江濯缨,不愧是个读书人,聪明无比反应极快,除了有些酸腐之外,简直是个完美的辅助队友。
刘七是个直来直去的莽汉,很重情义,甚至有些多愁善感,与他惊人的力量和体型有些反差,金虹观内没人敢惹他。
“少爷”韩丛就是个坑货,目前没发现什么优点,至于步零,除了叛逆冷漠,骨子眼儿里还有股让人心寒的狠劲。
李难和他们一起仔细研究过逃跑的事情,最终还是放弃了。
金虹观修建在险峻孤立的山峰上,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几乎完全与世隔绝,或许可能有密道通向外界,但他们从来没发现过。
更关键的是,这里没人想逃跑。
那些外门弟子完全不具备行走能力。地傀弟子离开了天傀主人,自己也是一个死,而且是魂飞魄散的那种。
另外,清鸿子似乎布下了什么法阵,或是有某种诡异的监视能力,那些试图逃离的弟子都被抓了回来,经受酷刑折磨,被做成了人彘。
想到这,躺在石床上的李难抬眼看到自己在石壁上刻的几个“正”字。
时间过得还真快。
再有两天,清鸿子这老东西就要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