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斜在山头上,很斜,斜得不像是春天的太阳,估计是深冬太冷,留下了后遗症。
山里,傍晚总会有习习晚风,尤其是春天,更多,风里有淡淡的寒意,稀疏的花香,吵闹的繁华。
一轮残月,与夕阳挂在天上,灰白暗淡,跟路边的岩石一样,平平无奇;几朵白云,遮掩着蓝天,赖着只有一半的月,被晚风吹着,却怎么也吹不走,倔强得很。
夕阳与晚风里,暮色与月芒中,华浮生就那么靠在树干上,望着天,望着月,望着云,沐着光。
炊烟袅袅的农家小院,用铁链拴在木桩上的小狗叫个不停,吓得院子里的鸡四处乱飞,以为小狗要吃了它们。
鸡飞狗跳,没有打断华浮生。
华浮生:“西风吹落月,秋叶扫旧人。”
我的脚步很轻,走到他身边。
华浮生:“终于舍得出来了,有个叫苏宛亦的女人说你不见了,让我找你,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华浮生第一时间转过头来,看着我。他太了解我了,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找到小村,应该用不了他多少时间。
我轻轻掀开衣领,露出纽扣大小的监听器。
我:“别管那长腿女人,她现在应该放心了。说,你等多久了?”
华浮生:“长腿女人?多长?”
风吹着他俊秀的面庞,板正的寸发不为所动,不像一边被吹得摇摇欲坠,围着种满豌豆的农田。
我抬手,比了比。
我:“估计一米,甚至一米二,又白又长,人也不赖。”
华浮生鄙夷地看着我。
华浮生:“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子,最近是怎么了?算了……我没什么兴趣,聊聊今后的打算,可以的话,大学尽量在一个学校,我能在经济上帮助你。我打算报考军校,以我现在的成绩完全能考上,你呢,想好了?”
我:“沧海作良田,鱼人话桑麻。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未来太远,没有去想。”
比我高出几公分的华浮生拍了拍我的肩头,眼神复杂。
华浮生:“还有多少时间?还有救吗?钱,我家里有的是,我偷偷整个几百万给你治病,这学,上不上都一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看着华浮生,他们走后,没人再对我这么好了,好久好久,都一直孤独,孤独地像是枯死的老树,被吹走的枯叶。
或许,寒窗十二年都是一场空,没有机会参加,未来真的很远。
『哥,好好活着!』华浮生被火吞噬了,妹妹满身的火。
我的头,好疼,好疼。
风轻轻地拂着春天,带上花香,安抚着黄昏后的人间烟火,鸡飞狗跳的院子里蹲着两个小孩子,端着碗,扒拉着满满的饭菜,一边吃一边看着我与华浮生,小声嘀咕。
小时候,我与妹妹也是这样,吃饭就喜欢在外面,看着天,幻想着天上有神仙,会给我们垂下一把通向天的梯子,然后带着饭菜,一起爬天梯,看神仙,可惜,始终没有看到。
『妹妹,你在那边还好吗?火烧的还疼吗?走过天梯了吗?』
火光中,她在血泊中,微笑着。
我不知道,她是被杀的还是被烧死的。
『哥,活下去!』
路边的田里,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在采着豌豆尖,豌豆生长的季节,老妈经常给我煮豌豆尖吃,那是我的最爱。
『妈……』
……
风吹着时光,把光一点点带走,残缺的月亮,逐渐亮起。
西山上的太阳,落了,只有一抹阳光还照在后山的一片树木上,淡淡云霞,袅袅春风,无瑕无垢的日暮黄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的美丽,是用生命绽放的凄美。
我的余生,寥寥年月,如这日暮,如这夕阳。
学习占据了我的整个青春,最后却给我一场无声的结局……
『我不想死,可神不在世间,上帝救不了人。』
脑海里浮现教堂里耶稣像,栩栩如生的头与眼神,他看着我,看着我沾满鲜血的双手。
狗,蜗牛,神像……有人比我还惨。
我咧嘴一笑:『我好像没那么惨!』
青春的尽头,浮生如梦,木锦如花,她也将绽放欢愉。
青春无悔,没必要再去挣扎。
『不怕不怕,死得其所就行!』
『木锦啊……原谅我的禽兽!』
……
华浮生:“发什么呆,说话!”
我:“你家那么有钱啊?”
华浮生皱眉,双手架着我的肩膀,一脸认真。
华浮生:“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有病就去治,钱我来出,你不用担心!”
我:“没病啊我,你还不了解我,开个玩笑。哦,对了,今晚整点好吃好喝的呗,我要补一下,明晚上要伺候两个。”
华浮生:“……”
明天周六,确实要伺候两个人,会很忙,很费力。
我:“真的啊,木锦还有她,嘿嘿,你真应该为我高兴!”
华浮生咧咧嘴,他知道我喜欢她,整整三年,是整个高中,亦是情愫最热烈的三年,我把三年,全给了暗恋。
华浮生:“玩这么花?我感觉你有问题。”
我笑着,这才是我熟悉的华浮生,说什么几百万,去他丫的,我能用你的钱?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沿着小路往前走,一直走就是学校大门口,也是公交车站,有饭店,有超市,虽然得绕一大圈,但完全值得。
华浮生跟了上来。
华浮生:“今晚喝一点?”
我点点头,不喝怎么行。
“白的啤的?”
“随意!”
“肯定白的?”
“是的!”
“明晚的事,她自愿的?”
“是的!”
“离谱!”
“是的!”
“木锦呢,也是自愿的?”
我很烦,华浮生却问个不停,熟悉而又烦人,也不知道问这些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是的。”
“木锦第一次?”
“是的!”
我嘴角抽抽,啥时候这么多的问题。
华浮生:“你也是第一次?”
我:“是的!”
华浮生:“他死了?”
我不假思索:“是的!”
我顿住脚步,华浮生也是愣着,呆呆地看着我,抬起手指着衣领下的监听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