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濯清涟一直都小心翼翼,她看出了祁谌心情不好,只当是今夜乃他母妃忌辰之故。但方才不知怎么惹到了他,他那句“将我送回去”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她有些莫名。
小叶终究是男子,神经要大条一些,一路上都同她说说笑笑,“阿九阿九”叫得甚是亲密。她小心觑着祁谌的脸色,果然叶既明每叫一声阿九,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她不停地给小叶使眼色,他却跟没看到一样,说得越加起兴。她不禁觉得,若有一日小叶栽了跟头,定是栽在他这张嘴上。
过不多久回到殿中,中秋宴虽已接近尾声,但祁谌似乎是连坚持到最后的耐心都没有就黑着一张脸告退了。濯清涟盯了半晌,往叶既明身边凑了凑,压着声音问:“瞧宁王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样,你与他结过梁子?”
叶既明亦盯着那轮椅上的背影,面色不善:“嗯,今日结下的。”
……
因今夜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又听到了不少秘辛,往回走的时候,濯清涟难免走得慢一些。
依叶既明所说,祁诉母妃尚在人世的时候还能约束他一二,去世后真是没人能管得住他。他近来的行事已越发嚣张,要她最近不论做什么都一定要小心些。他还再三叮嘱,说濯家的事他亦会派人去查,要她耐心等待,实在耐不住也可去醉生梦死打探一番。
说起来,若不是小叶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这座京都中最大的青楼背后的东主,竟会是祁诉。也难怪那日商洵钰见到献王府的人会那么惊慌。
脑中乱麻终于理出头绪来,耳边忽地风响,带着树叶一阵摇晃。濯清涟脚步顿了顿,清芷疑惑地抬眼:“小姐,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有东西落在殿中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下就来。”
“……好。”
待清芷走远,她重新将目光落在方才树叶晃动的地方,阴影中渐显出一个人影来,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略显清冷。
“果然是你。”
小蒙手臂横在胸前,黛蓝的衣袖随着动作向上了些,露出右手手腕上缠着的什么东西,濯清涟看着有些眼熟,定睛瞧了才认出是他月前从自己这里顺走的那条黑色发带。眉梢轻轻挑了挑,她问:“可是有什么事?”
他冷冷地瞧着她,语气亦有些寒意:“你跟叶既明什么关系?”
“哦,也没什么。”她低下头拍了拍衣摆,答得云淡风轻,“只是同他有个婚约。”
寂静之中,她听到了几声关节的脆响,莫名抬头,对上了小蒙那双怒意滔天的眼。
“你既与他有婚约,当日又为何要对我说……”他顿了顿,语气缓了缓,“说什么看上了宁王。”
不止如此,今夜筵席上她当他是瞎的吗?!不过是跳一支舞的功夫,她频频向着祁诉暗送了不知多少回的秋波,送得祁诉口水都滴到了衣袖上还不自知。后来她离殿许久都未回去,他还真当她不胜酒力不放心地寻出来,却只见她与叶既明在河边举止亲密。
亏得她之前还说喜欢自己,亏得他还信了,这就是她说的“喜欢”?他倒真是大开眼界!
他语气中的愤怒让她有一瞬诧异,愣了愣才开口:“我和叶少爷有婚约与我看上宁王并不冲突啊。”她眨了眨眼睛,“小蒙你们男子皆是三妻四妾你应该很能理解的。”
小蒙没有说话,小蒙气得发抖。
濯清涟又眨了眨眼睛,她没有想到小蒙此人看着不甚靠谱,但道德观念竟如此高尚,许是根本不能理解她的话。想了想,她编了一套易于他理解的说辞。
“我跟你说,这就好比捕鱼,你若用钓竿甩一个鱼钩到池中,不晓得要过多久才会有鱼咬钩,且咬钩的这条鱼也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那种。但若是扔一个渔网入塘里,捞上一群来,那想要哪个还不是任你挑选?”
小蒙抖得更厉害了,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鱼?”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濯清涟摆出了认真的表情,“嗯”了一声。嗯完之后她抬手拍了拍他肩头,语重心长:“小蒙你未曾喜欢过一个人,想必我此番说辞对你固有的观念形成了些许冲击,但世事就是如此,习惯就好。”
又是几声关节的脆响,小蒙转身走了。
看着那背影,濯清涟心头闪过一丝异样。
总觉得这个人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一路走一路琢磨,等到慢悠悠地踱回小院再踱进卧房,清芷已将床铺都铺好了。见她回来,迎面递上了一杯热糖水:“小姐,方才商姑娘来过了。”
濯清涟抿了一口皱了皱眉,趁势将糖水放在一边:“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清芷接过她脱下的外衣,面色如常:“倒也没什么,只是商姑娘说依小姐的性子,若在从前绝做不出御前献舞这样出风头的事,此番定是有什么难处。她再三叮嘱要我一定转告,若有她能帮得上的,一定告诉她。”
轻轻笑了一声,濯清涟干脆坐在了桌边,抬起的手本欲去拎茶壶,却在半途硬生生改了道,转了个弯撑住了下巴:“看来对于我跳的那支舞,大家的看法都不大相同。清芷,你又是如何看的?”
“奴婢只知道小姐如今无所依凭便是最大的难处。不论小姐做什么,清芷都跟随左右。”
“你倒是忠心。”语声里含了笑,她问她,“你就不怕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清芷亦弯起了嘴角,只说了一句:“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语声笃定,让濯清涟突然有些不大自在起来,轻咳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说起商姑娘,她这一副尽心尽力要为我排忧解难的样子倒真让人受宠若惊,我仅是替她治好了伤寒而已。哦对了,我是如何给她开的方子来着?”
关于这个问题,她是真的很好奇。
清芷已重新端起了那杯热糖水,执拗地送到了濯清涟的面前:“小姐的方子简洁明了,仅四个字——多喝热水。”
濯清涟被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