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凡的早晨，所有人都在做自己平时会做的事情，顾秧正在吃早饭，顾盛荣准备开车去上班，顾盛跃还在床上睡觉，暑假里无所事事，昨天直接打了一晚上的游戏，而顾母则点了三支檀细香，恭恭敬敬朝上一拜……突然，有人闯了进来，直接往顾母背上一敲，大骂道：“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来这里干什么？”
顾母只感觉胸腔一热，干呕了几声，她还没回过神来，又被踢了几脚，疼的她只喊阿秧啊！阿秧！
正准备跟着顾盛荣出门的顾秧像是心电感应一般，老觉得有人叫他，就回头往后院走来只见顾和正在殴打老母亲，赶紧把他拉开，又喊两个儿子来帮忙，一时间大家忙作一团。
顾程知道后气得跳脚，怎么能连阿娘也打，他说道：“得让晓义这小子回来，那是他爸，不能不管。晓芸，这次你必须叫他回来了！”
“我没有他电话。”顾晓芸小声回答。
“打给你妈。”顾程气道：“没良心的臭小子，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培养他到本科，一声不吭就走了，什么也不管……”
顾和被捆在椅子上，看到村里的王医生来了立马变得乖巧。
“怎么打人了？”王医生拿出听诊器，给他做了一些常规的检查，要让他放松戒备，“药得吃，知道吗？”
“知道，知道。”顾和点头如捣蒜，生怕王医生再给自己扎一针。
“看他说话挺正常的，不用打针了。”王医生走出来对顾程顾秧说到道，“可他这药得长期吃才行。”
顾秧摇头道：“你一走他就不正常了。”
王医生只能叮嘱他们监督顾和吃药，除此之外他也没辙了。他以前只是个赤脚大夫，医术不算高明，早些时候还出过事故，停业了好几年，可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肯上门收费又便宜的老医生了，顾和幼年时也常给他看病，所以他格外听王医生的话。
不过现在被制服住的顾和也格外听弟弟们的话，一直说自己知道错了，哀求弟弟们给他松开，千万别把他关在屋里。
他是疯了，可并不傻……这种间接性的疯癫几乎是要把身边的人折磨疯了。
两个礼拜后，顾晓义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到了这个地方，他看到了妹妹装修的新房子，浅绿色的瓷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低调地告诉世人，这里住的人和你们是一样的，但屋里除了八仙桌、供案和舅舅送来的母舅联之外，就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了。
他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儿，看看他童年住过的地方经历了怎样的变化，很快顾程就叫他过去，他还让渡深把顾秧也叫来。
“你爸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我寻思着得送他去医院？”顾程说着时不时看向顾晓义。
“我没钱。”
“怎么没有，你都工作都久了，你妹妹都把房子装修好了，这些年我们也没跟你要钱，怎么没有！”顾程说着说着声音就大起来了，他又说起了自己是怎么把他葱工地里拉回来，资助他读书的陈年往事，说得顾晓义不耐烦了。
“行了，别说这些了！”月荷给他翻了个白眼。
“我就是没钱。”顾晓义不肯多说。
顾程又嚷着：“肯定是你考上大学后没去还愿，你毕业后就让你跟我去，你都不去，老天就不让你赚钱。”顾程又扯出一桩旧事，在顾晓义高考前，顾程听说有座庙许愿很灵，就带顾晓义去拜拜，后来他如意考上了大学，却没有去还愿，这是就一直搁在顾程心里。
“这是迷信，爱去你去。”顾晓义真觉得不耐烦，连椅子都扎屁股。
“不管怎么样，你得顾着你爸，你知道不知道，他把你奶奶打成什么样了！这么严重了，不看怎么行！”顾程漫不经心说出的这句话像是把他积压许久的情绪激发出来了，他屏住了呼吸，重重的说了一句，“那当年……当年他打我妈的时候，你怎么不带他去看病。”
顾晓义眼里的愤恨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是他童年最不能理解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眼睁睁看着他妈被打而无动于衷呢？
顾程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冲到他跟前几乎是要打过去了。他骂道：“那是你奶奶，她那么疼你。”
顾晓义再也不说了，月荷听了心里暗想：果然大家都向着自己的亲娘呢！
可是顾晓义不知道，顾母一听他回来了就急忙忙赶来，想见她的大孙子一眼，却听到这样的话，便停下了脚步，默默走了回去。她心里想着顾程也是多事，晓义难得回来一趟还给他这么大的压力，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被打就被打了，他爸也疯了这么久了，有啥好治的，白白让孩子委屈……唉……都是冤孽啊……
顾程与顾晓义的谈判不欢而散，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在这个过程里，有很多人都没有说话，好像大家都知道了结局就是这样的。
趁着没人，惜秋拉着月荷的胳膊轻声问道：“以前大伯经常打伯母吗？”
“是啊！”
“打得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大半夜总能听见你伯母哀嚎，我远远听着都怕。”月荷想起素琴的哭声，那几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你们怎么不帮她啊！”惜秋也同情起了大伯母。
“你大伯这个样子，怎么帮？”
“那哥呢！他好可怜！”
“他又没打他。”月荷说道：“而且大家都疼他，你爸参加过他的家长会，都没参加过你的家长会……”
惜秋想了想，爸其实参加过一次，高考升学前老师要求每个学生家长都得来，爸带着两只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肥美螃蟹送给了老师，当时她心里想送这些也不能决定她考什么样的大学啊！送这两只螃蟹，老师也不会多眷顾你一点的。
不过，她并没有跟月荷说起这件事，是是看着大伯家的房子，想起曾经破旧的门窗，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修补甚至是替换，可童年的创伤是弥补不了的，人们总以为孩子不受虐待就行，但目睹母亲被打的孩子心里得有多煎熬，顾晓义那时一定是渴望有人来保护他的妈妈，可是家家户户都关紧了门窗，用他们的欢声笑语掩盖无视带来的惶恐。
一个从小看到的都是自私与冷漠的人，如何能懂得爱与关怀呢？
顾程没能用长辈的权威让顾晓义掏钱给顾和治病，顾秧只能用更简单的方法保护他的阿娘，那就是加盖了一扇铁门，把顾和挡在了外头。
他嘱咐顾母不要出去，想吃什么跟他说，顾母这身体经儿子这么一打，多少是有点垮了，这活动一减少，日子久了走路都变得费劲，还好惜秋放假的时候常去陪她。
她在奶奶房间里坐着，收音机播放起了音乐，已经很久没见过收音机的惜秋把它拿起来，这个古老的机子看起来还很新，突然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个还能听磁带呢！”
“这是你大哥以前听英语的，他上大学后就给我了，我闲着没事就听听。”
“只有这个节目吗？”
“是啊！其它的都是英语。”
顾惜秋转到别的台，说道：“这是普通话啊！不是英语。”
“这样啊！”顾母没有太多的辩解，对她来说普通话和英语都是一样的。但很快她就问了惜秋一个顾和经常问的问题，“你哥跟你联系过吗？”
“没呢！”
“这孩子真犟，你爸也是……”
天色暗了，顾母起身点香礼拜。惜秋看她的腿脚真不如以前利索了，突然有点怀念那个可以跟自己妈吵架的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