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侄?当初有楚三宝，现在是她，以后……呵，你已经没有了以后。”
对青年不以掩饰的嘲讽，于真根本不生气，笑意更浓，像是在朋友身上占到便宜：
“在恰当的时机用在恰当的人身上，我觉得这笔买卖值了。”
“能活到现在，早已超出我意料太多，此生我已无憾，以后，便由你代替我去看这个世界吧。”
本想再讥讽几句，但看到于真面上真挚坦然的表情，青年到嘴边的话不由软化几分：
“你倒是拜了个好师父，还有，别说得那么煽情，这本就是交易里的内容。”
哪怕是被拆穿，于真还是笑呵呵的。
“师父总说我是他教过剑道天赋最差的弟子，他老人家希望我能延续宗门传承的想法注定是要落空了，只盼望大师兄能够继承师父衣钵，不至于让剑都峰一脉后继无人……”
“现下莫非有区别不成？除却你师父以外，剑都峰可还有一人登得上台面？”
于真终于苦涩一笑，摇摇头道：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这时，于真抬眼再往对面看去，青年的形象与他已经没了任何区别。
下一刻，天旋地转。
本以为意识已经消散，但等待一段时间后，于真似还能感觉到自身的存在，好奇中睁开眼。
如果这就是死亡的话，似乎和活着没有什么区别？
“告别之后，你就上路吧。”
青年的话不知从哪传来，于真看向前面二人，见她们都没有反应，心中顿时明悟，这声音只自己一人听见。
手心传来的反馈使得于真低下头，那原本被自己用布匹包裹住的长匣，此刻正轻微发颤，似对主人当下处境有感。
目光透过车窗，望向某个地方，于真依稀又记起，师父将这柄佩剑赠与他时，对他的嘱咐：
“宝剑通灵，灵妙，你要知道，在以后，你唯一能够无条件给予信任的，不是同门，更不是我，而是你手中利剑。”
“师父……”
视线被腾起的气雾模糊，手中雷池察觉到主人变换的情绪，也随之一起低落，恹恹躺在于真手中。
“醒了？还有一会就要到了。”
时常有关注后面情况，在于真醒后不久，江枳恋便迅速察觉。
于真异样的情绪自然没能瞒过她的眼睛，江枳恋只以为是他刚睡醒，心情低落，于是就问：
“做噩梦了吗？”
轻轻摇头，于真回复一句与此不相干的话语。
“妈，等过几天，我想回家看看。”
这个所谓的“回家”，自然不是江枳恋目前所在的楚家，而是他的本家于家。
他剩下的时间已不足以支持进行如此行动，所以这话，于真其实是对青年说的。
听到这番话，江枳恋久久没有回应，只是握紧方向盘的双手，说明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不说话的话，我就当您默认了？”
副驾驶位置上，楚楠回眸，对于真不礼貌的行为投来不满视线，只是因母亲之前的要求，才没有现在翻脸，但此刻，心中对于真的评价已经滑落到了负数。
在说出口后，于真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下来，就那么倚在座位，带着微笑，望向窗外某个地方，缓缓闭上眼。
“好啊，但有一个前提，当天晚上之前，必须回来，如何？答应这个条件，我就同意你去。”
许久以后，江枳恋才正式给予回应，见身后没有动静，便回目一瞥，恰巧见到他又沉睡过去，不禁开始怀疑，刚才是否是只是儿子的梦话。
气氛因于真谈到的某个被刻意回避的话题而有些沉闷。还醒着的二人再没过多交谈，直到到达了目的地，江枳恋呼唤于真下车，还是没得到回应时，才哑然失笑：
“这孩子是累成了什么样。”
“真真，真真，醒醒，我们到地方啦。”
站在她身后的楚楠看到这幕，想了想，屈指一弹，一粒白点飘落到于真眉心，还未来得及触碰，下一刻，于真睁眼醒来。
她并指一搓，白点凭空消失无影踪。
幽幽绿芒在他眸光中一闪而过，刹那间不见踪影，江枳恋轻咦一声，伸手搭在于真眼前，扒拉开他的眼皮，凝目仔细观察。
“真真，你这眼睛真的是修炼的副作用吗，会不会有什么隐患，你师父的那个什么功法，要不然我们不修了吧……”
“没……咳，没事，等道行上去，自然就好了。”
刚一开口声音还很是沙哑，咳嗽几声之后，才复回本模样。
被包裹住的雷池剑安静地由他拿在手中，看不出半点此前不久的神异模样。
至此，他总算完美替换了身份，成为这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跟着二人走入一家店铺，脑海中有关于前世以及于真本人的记忆仍在不断融合。
这一过程导致他对于外界的反应大大降低，江枳恋兴致盎然地介绍店内种种布置一事，注定了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当时选择这里，主要就是看中了这个院子，二楼空间要大上一些，一共三间房间，里面早就布置好了……”
说到这，她打开房门，领着儿女来到其中一间：
“因为楠楠喜欢简约一点，所以三间房间都是按照这个风格来装修的，你要是觉得不喜欢，以后可以改改。”
楚楠没有进去，就只是站在外边，里面和她的房间大差不差、都是分辨不清居住在此是男是女的布置。
她视线从进来时起就显得呆呆傻傻的于真身上扫过，目光隐隐透露些许思索之色，稍后片刻，她对江枳恋道：
“母亲，哥哥可能是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下吧。”
江枳恋一愣，见到于真低垂着头，没精打采的样子，担忧之意止不住从心间蔓延开来。
“那行，先好好休息吧。”
不断组织着语言，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连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作用的话来。
她听从了女儿的建议，跟着楚楠一起来到楼下，确认于真听不见了，才深深一叹:
“楠楠，下午你帮忙照料下哥哥，我去找位医生给他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怎能够放心呢?“
楚楠很干脆地应了下来。
楼下发生的小插曲，于真丝毫不知情，眼下更紧迫的问题正困扰着他。
自于真出生时起，他就附着在其识海中，并在他逐渐长大后，教导他进行“玄元根本羽化法”的修行。
由从小打下的基础，以及于真本人又是自愿，按理来说，这个过程应该是十分通顺，不用刻意做什么，自然就会水到渠成才对。
可现在这是什么事？
紫府早已圆融，只待更进一步便能稳稳踏入下一境界的修为直接掉到化气境不提，满身传递回来的虚弱感，更是让他觉得自己连对付一名稍稍强壮点的普通人都可能够呛。
就连唯一还能感应到的法则，都是残缺不完整的，缺失的另一半，不知道去往何踪。
“还是低估了世界法则的威能。”
于真仰躺在床上，瞳孔中异样光华闪动。
如此准备都已如此，其他处于沉寂中，只能凭借本能行事唤醒自己的家伙们，想来比他的状况还要糟糕。
比起那些家伙，自己还是占据了优势的。
想通这点，于真平静下来，甚至还能从容去思考，有关修为滑落的原因。
约摸一会的功夫后，他忽而睁眼，笑骂一声：
“臭小子，临走之前还要给我找不痛快。”
至此，这个问题已不再为他所困惑，在床上翻了个身，真正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