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十宝设坛施法,曾经许下三个谶言:一是当日夜晚下大雨;二是四日内有人失财,小则丢鸡羊,大则丢牛驴,再大则丢金银;三是五日之内偷三财主宝贝的人灾祸临头。人们相信十宝的治病本事,对于他的魔法则从未领教,因此人们只是一笑了之,不想三个谶言兑现了两个。原本二十天饱受干旱煎熬的庄稼得到了一场甘霖,村里人欢呼雀跃之时,称赞十宝魔法神奇。十宝听了,得意地坐在自家院子里一个蒲团上,光着脚,一边抽水烟,一边跟人们吹牛,神气得不得了。
对于十宝的第二个谶言,原先人们不以为然,有人说谁家不会丢鸡丢狗,丢失鸡狗羊那是司空见惯的事。丢牛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牛都在自家院子的牛圈里,一般不会丢失。至于丢失金银倒有可能,因为世道混乱,有人会把钱财藏到屋外。三财主已经失宝,难道要大财主和二财主也丢财失宝吗?真是这样,大财主和二财主岂不恨死他。不料,第四日的早晨,二财主便发现藏在院墙里的夜光杯丢了。十宝在村人面前神气极了,逢人便夸自己的魔法神奇。不过,有人不吃十宝这一套,对十宝说,二财主失宝,难道是他偷走了你家的宝贝吗?十宝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对于十宝的第三个谶言,人们将信将疑。信是因为前面的两个谶言都应验了,疑是因为灾祸临头会出事,小则筋断骨折,大则一命呜呼。现在人们都好好的,谁会遭此灾祸?第五天,村里人心惶惶,都怕自己遇到灾祸,有的人躲在家里,干脆不出门;有的人不信邪,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胆子大的人甚至大声说,灾祸来吧,我不怕。这天早晨,十宝早早起来,往村子东边的山神庙看了好一阵,往村子北边的天官庙看了好一阵,又往村子西边的华佗庙看了好一阵,然后嘿嘿笑了几声。有人看到十宝的举动和阴笑,毛骨悚然,赶紧躲到家里,对家人说,今天村里可能出大事,不要出门。
自前次被四羊五虎和六狗羞辱一番后,十宝感到十分窝火,被穷鬼羞辱实在无异于胯下之辱。他想,几个穷鬼手里有那么多钱,不是偷还会从哪里来。村里出现盗贼,三个穷鬼必有其一,或者是合伙作案。从八只眼查找脚印的情况看,六狗的脚印跟柴窑的脚印就很相像,尽管八只眼否认了六狗的嫌疑。再从七颗心天官庙得到的纸团来看,明明白白地写着六狗的名字,不信天官老爷还去信谁。七颗心看见六狗深夜古墓藏东西,尽管藏的是一块砖头,很可能在试探虚实,以假乱真。三财主夜访六狗,六狗承认自己藏过东西,并且是值钱的东西,岂不不打自招?当然,十宝没有真凭实据证实六狗盗宝。
二财主失宝,十宝感到意外。因为他知道二财主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自家丢了宝贝,他应该从中吸取教训,反倒也将宝贝藏在不安全的地方。他知道二财主失宝,一方面有失宝之痛,另一方面会遭到村里人的讥笑,有损他的面子。谁是盗窃二财主宝贝的盗贼,跟盗窃自家宝贝的是一个人,还是另有其人,十宝在苦苦琢磨。有一点十宝十分肯定,那就是盗窃自家宝贝的人和盗窃二财主宝贝的人,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们都是极其精明的人。尤其是盗窃二财主宝贝的人,聪明至极。他怎么知道二财主的院墙里会藏着宝贝?十宝费尽心思,猜不出盗贼如何知道墙里藏宝,又如何盗走宝贝。
眼看第三个谶言的时间将到,这个谶言会不会应验,十宝心里有点茫然。前两个谶言是小谶,第三个谶言才是关乎自家宝贝的大谶。如果这个谶言应验,他家的失宝之事将不攻自破。他估计自己的第三个谶言也能应验。他还想知道盗走二财主宝贝的盗贼是谁,能不能抓住他,二财主的宝贝能不能找回来,因为他有失宝之痛,有同病相怜之心。他听说八只眼在为二财主效劳,他认为要从八只眼找到的半个脚印辨认盗宝人不太可能。他想依靠自己的魔力暗中测试二财主的宝贝能不能找到,盗贼是谁。
夜定时分,十宝在村里转了一圈,看到人们都已入睡,便在院子里的神龛前摆上一张桌子,点上香火,焚烧黄表,然后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念了一通咒语后,十宝一言不发,渐渐进入静默状态。一会儿,十宝感觉一朵青云将自己轻轻托起,随云而去。他的魂灵自由游荡,一会儿进入深山,一会儿进入大海,一会儿草原游荡,一会儿太空遨游。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想到哪里就可以到达哪里。在他魂灵游荡的地方,有时看见金光闪闪,光芒万丈,极其舒泰;有时迷迷茫茫,辨不清天地,如坠云雾;有时如进入暗夜,四周一片漆黑,空空洞洞,不知所在。他在天地间游来游去,彷佛一只飞鸟,随心所欲;又似一个幽灵,到处窜来窜去。游荡了很久,他想找一个落脚之地休息一会儿,无奈天地间没有落脚之地,只好继续漫游。漫游中,他在寻找一个仙山,想在那里落脚。找了很久,他发现在万峰之中有一个小如馒头的仙山,他很自如地落到了仙山顶上。他站在山顶往四周看,看见峰峦如攒,个个小如馒头,嫩若油膏,似乎可以伸手抓起来,甚至可以吞进肚子里。他伸出一只手,想抓住一个山头,突然手被击了一下,他赶紧把手缩回来。是谁击了他的手,他看不见,也摸不着,只有被击的感觉,他想兴许是神仙在阻止他。他不愿多想,只想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一会儿,十宝看见一位童颜鹤发的老者手摇羽扇冉冉而至,轻轻落在他的身边,轻若鸿羽。他抬头想向仙人道出心中之事,仙人羽扇一摇,慢吞吞地说:“你不必开口,人间之事,小如芝麻,大如西瓜,乃至地陷山崩,本仙无一不知,何须你道出。莫非你看不起本仙的本事?”
十宝说:“我那敢小觑仙人,看你仙风道貌,绝非凡仙,我只有心悦诚服,顶礼膜拜。”
仙人说:“看你态度诚恳,信服本仙,也是循规蹈矩之人,老仙给你指点一二,不枉你千里而来。”
十宝说:“小人有一事相求,我的宝贝——”
仙人羽扇一摇,止住了十宝的话。
十宝又说:“同村二财主也丢失了宝贝——”
仙人又将羽扇摇了一摇,止住十宝的话。十宝不解,既要我指点,为何阻止我说话?他看着仙人,想从仙人的脸上找出答案。只见仙人嘿嘿一笑,说:“区区小事,本人早已知晓,不必细说。回去看好村里的牲畜,盗宝人自会现身。”
十宝听了,心里茫然,正想问个究竟,仙人遁无踪影。
十宝睁开眼,恍若南柯一梦,只见桌子上的香火已尽,一团红光从桌上飞腾而去。惊异中,十宝慌忙倒地,向远去的红光频频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