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表妹居然想把美力公司法人换成我，他打什么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顾客是石榴谈下来的，药是我去送，出了事儿让我扛包，她就光等着拿钱啊？想得美。
说着说着，潘爷突然间眼泪就流了满脸，声音也哽咽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伤心的不是花表妹怎么对我，我最伤心的，居然是石榴跟我说把法人换成我，你懂吗？她这是想干啥？她要把我送进监狱里去，她好每天跟别人去鬼混就没人管了是吗？
这个场景让小隼没了主意，劝也不是哄也不知道如何哄。还好潘爷哭了几声就不哭了，曹小隼赶紧给他递了几张纸巾。
这成人的世界太混乱，曹小隼好想回童年。她是个不爱看书的，对于爱情的理解基本上发自动物本能。如果说有所升华的话，那就是影视剧那些夸张的不真实的表演，还有技校期间学姐学妹们死去活来的演示。
在小隼看来，都是表演，因为没有死去的，只有活来的。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生相许。天一黑胡天胡地，天一亮各自离去。
曹小隼懵懵懂懂地问道，你可以知道她真的去跟别的男人鬼混？
这句话显然是刺激潘爷泪腺神经的触点，刚停下来的泪水又一把一把哗啦啦地流下来。闷头喝了两杯啤酒，控制了一下情绪，潘爷说，不是可不可以知道的问题，是她怎么炫耀的问题。她每次跟那些野男人出去旅游，都拍一堆照片放到她空间里去，她就差让我跟着给她和野男人当随身摄影师了。
曹小隼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感觉非常不对，就问潘爷，那你怎么不跟她分手？
分手？潘爷一脸惊愕地看着曹小隼说，她只是身子闷了扔出去撒撒野溜溜弯，她的心还在我这儿，我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曹小隼明显感到大脑短路了，这套奇葩理论到嫁接技校去传播也会超前不知道几年。小隼笑而不语，不敢再就此提问，生怕潘爷也想把身子往外扔一下，这死胖子可不是自己的菜。
潘爷酒劲儿已经到了十分，哪里还看得出来小隼脸上的鄙夷和漠视，他有些下作地朝小隼勾勾食指，笑眯眯地说道，看你一双杏眼，眼底都带粉的，肯定是有男朋友的吧？
曹小隼哼哼哈哈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说有，还是，没有，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您接着说潘爷，我喜欢听你和石榴姐的故事。
潘爷很猥琐地笑了，眯着醉眼说道，你也是女人，但你跟石榴比，还算不上女人。女人不是长成女人就是女人了，女人要像石榴那样，让男人神魂颠倒才能算是女人。你要跟石榴姐好好学学，你的男朋友才会爱你，你明白吗？
曹小隼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说，床上吗？
潘爷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不过也不全是。你看她工作泼不泼辣？你看她KTV唱歌是不是麦霸？她做的菜很好吃，她会插花，她还会给地板打蜡，甚至她的驾照都是B照，你就感觉你跟着她就是阳光普照的快乐海洋你懂吗？然后海洋上有一艘小船，就只你和她，我们就一起漂啊漂啊。
然后你一睁眼，她不见了哈？曹小隼不小心顺嘴溜了一句，说出去自己先尴尬，却收不回来了。
好在潘爷喝的听觉不太认真了，接着她的话茬儿说道，然后我再一睁眼她又回来了。我记得有个相声里说的，就当自行车被人家借去骑了一圈又送回来了。
曹小隼心里冷笑一声，你倒想得开，这是大夫山出租自行车老板的心态，租还两便宜啊。
后来小隼也感觉自己有点多心，显然潘爷对她没兴趣，始终自我沉迷在石榴的氛围之中。这一点小隼倒也非常佩服他，这是个住家好男人，石榴怎么就看不上呢？问题是，看不上还在一起。
潘爷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句，你开票的时候也要把好关，不要把自己绕进去了。说着又想起点什么，打开手机翻来翻去。显然他手机里很乱，当然头脑这会儿也不大清明。翻了很长时间，终于翻到了，手舞足蹈地指给小隼看，这是公司水货产品的供应商信息总表，公司所有的仿制药渠道都在这里。我这个人喝酒误事，我发你一份，应急的时候你就顶上去。
不容推却，潘爷把文件转发了过来。小隼打开看了看，确实是她经常开票的药品名字，供应商电话地址进货价什么的，信息很全。记得孟总交代过这个潘爷嘴巴有点大，让她凡事提醒着点。现在看来不是一般的大，未经老板授权就把这么重要的文件转给别人。只好先收了，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孟总就是了。
小户已经来了几次信息问她几点回去，她都说一会儿。
这时小户又来了信息：你姐来了很久了，一直在哭，不让我跟你说，我也不好劝，你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早回。
小隼一秒钟也没停留，跟潘爷说了声，我有急事你慢慢喝，拿上包起身就走。
潘爷只感觉眼前一花，再抬头已经不见人了，喃喃地说道，现在的女人怎么都像白天鹅呢，拍拍翅膀就飞，影子都不给你留下。
路边打了部的士，坐上去刚刚走，公司的车子迎面拐了进来。路灯很明亮，灯光斑驳地照在车里的人身上。孟总在开车，花总在副驾驶，两个人脸上的笑容像蜜一样甜，孟总正在扭头说着什么，好不温馨。
小隼感觉有针扎在心上，但还是直到看不到车子了，才扭回头催促司机能不能快点。
夜很深了。曹小隼推门而入的时候，姐姐曹小飞正坐在那张四十公分宽的小梳妆台前抹她那五花八门的化妆品。护肤品遮住了脸上的泪痕，却遮不住眼睛里的血丝，小隼就对着镜子里姐姐的眼睛一直看。
曹小飞手里拿着根棉签在抹精华素，看到小隼直勾勾的眼神就把棉签冻结在那里，姐妹俩一动不动地互相凝视。她们俩长得很像，曹小飞微胖，腮上就有了肉感，就更生动，嘴角边就有了酒窝壳子，白白的皮肤就更加细腻，就像一汪凝脂要滴出来一样。
逼视了两三分钟，曹小飞气馁了，丢下手里的棉签，长叹了一口气，对着镜子问道，你觉着，我可以跟你说了吗？
曹小隼认真地点点头说，可以了。
曹小飞瞄了一眼远远坐在床角的王小户：我决定跟你们一起来消化我自己的私事儿，是因为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时候跟你们讲一下当下的社会，和当下这个社会的男人。因为你们马上也要去面对。
我失恋了。曹小飞说。镜子里那双妙目银光一闪，眼泪就像成串的水晶一样滑落，掉落到月白色的梳妆台上，摔得粉身碎骨。
明月落沧海珍珠似泪，日光照蓝田美玉生烟。这会儿灯光照到了粉脸，镜子就是明月了。
曹小隼走到姐姐身后缓缓扶住她的肩膀，手指摸住她的那一刻她失声了，小隼也不再忍，陪着她一起哭。王小户是知道她为什么哭的，再把自己满肚子的糟心事儿勾连起来，眼泪也不再忍得住。
大半夜的花城，这么一间握手楼的小房间里，三个女人各怀各的心事，各掉各的眼泪，把夜的好梦也搅黄了。
姐姐的男朋友曹小隼是见过几面的，叫林小舞。每有刚刚入群的朋友都拿他们的名字寻开心，一个小飞，一个小舞，加在一起就是飞舞，这凑一块不容易，分开就更难了。现在好了，前半句话是事后诸葛，后半句是落叶黄花。
他们不知道的是，林小舞本名叫林晓伍，就是因为曹小飞才把名字改成林小舞的。现在看来，别说改名字，就算把性别改了也改不了性格。
曹小飞是美容督导，职业是给加盟连锁的各个美容院做培训。台龄美妆是花城有名的大公司，全国几百家加盟店，每开新店或者每上新品，她跟其他的督导们都要前去做支持。所以对她们来讲，出差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出差，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是在全国跑的。
男朋友还是守不住了。以前每次曹小飞出差回来的时候，他都要去车站接，而这次没有。回到共同租住的小房子，迎接她的是两个人，男友，还有他的新女友。
她的衣物男友已经打包好了，帮她拎出来后对她说，抱歉，小飞，你是一只白天鹅，而我是一只麻雀。你是候鸟，而我是留鸟，我感觉，我还是找只麻雀吧。
曹小飞擦了擦眼泪，跟小隼说，姐姐飞累了，也想做只留鸟。所以，我要开家美容店。我仔细盘算过了，可能还差一万块钱，你至少帮我准备一半。
小隼把眼睛挪开说，你知道我的，刚发一个月工资，还了些债务后给爹妈和弟弟尽了尽孝，就只剩下饭钱了。
曹小飞恨恨地瞪着她说道，你倒是大方，你怎么不想着孝敬孝敬我？你有没有算过，我已经孝敬了你几年了？从我出来打工拿到第一笔钱开始，就……
小隼一伸手把姐姐的嘴捂住：你先停下。我帮你想办法，割肉卖血都帮你凑齐。
曹小飞哼了一声，又把话题又转了回来，你们两个啊，好好珍惜身子。不要像我，白白给别个鬼做了几年的供奉，到头来屁个理由就不认了。姐姐是没文化，你们读那么些书，把眼睛睁大挑个有担当的男人再跟他，不要给别人白白祸害。说着又掉起眼泪来。
她这几句话是往曹小隼的心头上抹猪油，恶心到头皮发麻又吐不出来。
小户适时过来抱了抱小隼，说你赶紧去洗澡吧，累了一天了。
曹小飞突然抹了把泪，跟你说件事儿你莫心慌。妈妈要跟爸爸离婚。
小隼没搭腔，准备去洗澡。
走到卫生间门口，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弟弟小果没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