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下,林岚睁开了眼,眼前是白色带着粗粒感的天花板,他坐起身。
床是洁净的白色,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布偶,蓝的,黑的,紫的,熊猫的,兔子的,乌龟的,破旧的,缝缝补补的,与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床的简洁布局格格不入。他艰难的爬下床,从前从没觉得爬下床是这么困难。
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就看到蓝云烟手握一把木剑对着空气挥砍,泛着深蓝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飞舞,四周也无杂音,一切都显得祥和,这是林岚之前无法体会的一种心情,哪怕时间在流逝,也再也不用为此而忧虑,这般场景让他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这样的生活。
蓝云烟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身来,无比明媚的笑容绽放在这篇枯燥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暖色。她赤着脚朝他跑来,木剑被她丢在了地上,银白色的足链闪闪发光,像一个误入凡间的精灵,林岚又一次沉入她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自己就跑出来了,叫我来帮你嘛,你还这么小,哦对了,你还不会说话,你饿了吗,先吃饭吧,走走走!”蓝云烟轻踮脚步,抱着林岚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面前是一碗疑似面糊的东西,“好像小孩子吃不了硬的东西吧,这里也没有奶粉,明天我去市区里面找一找,现在只能将就一下了,好不好?”她亮晶晶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林岚,林岚默默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头。
蓝云烟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洁白的贝齿扣住下唇,而后缓缓呼出一口气,拿起勺子给林岚喂起面糊,嘴里自言自语道“真好,真好。”两行晶莹的清泪顺着瓷白的脸颊,经过柔和的下颌线滴在了林岚的头上。
林岚抬起头,略带担忧地看着蓝云烟,而蓝云烟将他眼里的情绪看得真切,用额头拱了拱林岚的脑袋,“这是开心的眼泪喔,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开心。”
林岚回想起房间的布置,那么多的布偶,他能够想象到一个女孩坐在纯白的床上,环抱着腿,下巴轻靠在膝盖上,和不会说话的布偶们分享着日复一日的日常,倾诉着自己的迷茫,痛苦,快乐,微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女孩的表情,她是哭着还是笑着,没人知道。
思考片刻,他扭过身,小手艰难地够到蓝云烟的头上,轻轻地拍了几下,然后笑了起来,双手不住地鼓掌。
蓝云烟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声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传播了许久才消散。
皎洁的月亮挂上夜空,和繁星一起观察起这个变样的世界,在房间里,蓝云烟抱着林岚侧躺在床上。
“我不知道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怎么回事,就像今天的机械体,其实遍地都是,但是他们对我们没有攻击性,今天的那只可能是你碰巧在它的行进路线前,我在这一带已经找了好久,我可以肯定没有人在这里,我在这里待了三年,有人我不可能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蓝云烟抚摸这林岚的耳朵,疑惑道。
林岚扑闪扑闪眼睛,觉得就算自己说自己实际上是从土里蹦出来她也不会信的。
蓝云烟笑了笑,她知道得不到答案,也不想得到答案,这样就好。她害怕孤独,而不得不承受孤独,无数的期待,在无数次的失望后化作深深的绝望,现在她不再孤独了,也不想在体会孤独了。
她回想起那天,那个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
街道上的人群像地沟的老鼠一样在街上逃窜,装满行李的汽车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年仅十四岁的蓝云烟在远离市区的山上,目光透过落地窗俯视着绝境中的城市,年纪尚小的她在此刻惊慌失措,本能地躲在家里最安全的地方,等待着父亲的归来,她轻抿着嘴,纤白的双手环抱着双腿,连浴缸的一半都没有塞满。
伴随着粗暴的开门声,父亲焦急的呼唤声传了过来。
“云烟,云烟,你在哪里,快出来,时间快来不及了。”
蓝云烟跌跌撞撞地跑来出来,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怎么也不下来。
蓝一鸣沉默,眼珠泛出金属色的光泽,变得空洞而冷血。片刻又从这种状态着脱离出来,带着一身冷汗,抱着蓝云烟跑进他视为秘密的地下室,那里有他九死一生才得到的冬眠仓,和足够一个人维持三年生活的食物。
他把蓝云烟小心地放进形似鸡蛋的舱体,从袋中掏出了一管紫色的液体,准备给蓝云烟注射,正要注射时,他犹豫了。
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女儿能够百分百活下来,如果她之后醒来自己孤独一人,那不是比死亡还要残酷的惩罚吗,作为一名父亲……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狰狞,就像被被逼到悬崖边的山羊,即使面对天生的捕食者,也摆好架势,准备殊死一搏。
“云烟,答应爸爸,一定要活下去!拜托你了!”蓝一鸣看着蓝云烟和他相似的深蓝色瞳孔。而蓝云烟被父亲凶狠的眼神吓到了,怯生生地点了点头,那时候的她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父亲的话一定是对的,那时的她这样想到。
蓝一鸣最终将液体注射进去,微笑着,活想一张要被扯破的面皮,然后关闭了舱门,粘稠的液体裹住了蓝云烟,留给蓝一鸣的,是蓝云烟惊慌失措的表情。
记忆到此就结束了,但蓝一鸣的故事还在继续。
他靠在墙壁上,而后滑倒在地,此时的他很想哭,很想女儿能够陪在他身边,但是他是一名父亲,哪怕并不称职,他必须在女儿面前坚强到最后一刻,哪怕世界都怀疑他,至少还有女儿愿意相信自己。但现在他亲手把女儿送到了不可测的未来,原谅爸爸的自私,爸爸只是想让你活下来。
早晨,林岚睁开眼,看到的是蓝云烟明艳的俏脸带着湿迹,脸上却带着令人心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