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秋一
『啪嗒——』（“轰隆——”）
梦中水笔掉落的声音和现实里地铁驶出隧道的声音相重叠，把原本坐在座位上小憩的我惊醒。
“秋一！你醒啦！刚好快要到站了，收拾一下我们准备下车了”
“嗯”
我揉了下尚闭合着的眼睛，含糊不清地回复道。
刚睡醒的我还有点迷迷糊糊的。
看来还没有从长假的状态调整过来，今天一下子起那么早让我有点不太适应，还好有同学在我身边，不然怕是要睡过站了。
『…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
是地铁到站的播报声。
走出地铁车厢时，我习惯性地看了眼厢内广告屏上的时间——『2月24日09:11』
“噢——他们已经到商场了，说是遇到了熟人正在叙旧”
“那我们也抓紧赶过去吧”
“说得也是呢，秋一我们小跑过去怎么样”
“咦~没力气啦~”
我和身旁的同学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一边往商场那边赶去。
今天是和大家约好一起逛商场的日子。
虽然本来说好是几个女孩子的聚会，但是有几位正在和男生交往的同学硬是把“茶会”变成了“多对情侣约会”。
其余几个包括我在内的单身状态的女生则成了她们约会的调味剂。
真——的不想当电灯泡，太傻了！
但考虑到大家隔了一整个寒假没有见面，为了维系社交氛围，我还是硬着头皮参加了。
“（女孩子的交际圈还真是麻烦！）”
走在前往商场的路上，我一个人在内心吐槽着谈恋爱真是费时费力还不讨好。
但如果仔细想来，或许会令其他人很惊讶，但在初二到初三的这段时间，我确实有过名为初恋男友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是有过，则是因为我和他在升入初三前的那个暑假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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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开学的那天，我很早就来到了学校。
由于班级换了新的老师，每个人的座位排序有了大调整。
我之所以很早就来到了学校，是为了赶在他来教室之前先知道座位的安排是什么情况。
一进入教室，我就迅速地看向粘在黑板上的那张A4纸。
当我仔细确认过不再和他是同桌之后，心里的石头一下子就落地了。
但是在感到庆幸的同时，莫名的遗憾与伤感也涌了上来。
抿了下嘴唇，我安静地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比起安静，沉默或许更贴切吧。
秒针一圈又一圈地掠过时钟数字的上方，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同学进入了教室。
终于，他也踏进了教室。
我坐在座位上偷偷看他，他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站在黑板前看了许久。
“（找自己的名字要这么长时间吗）”
我不禁在内心吐槽道。
在他回身的一瞬间，我自然地翻开书本，装作预习的模样。
“（应该没被发现我在偷瞄他吧）”
隔着一排书桌，他大步走向了后面的座位。
没有像以往一样和朋友们打招呼，他就这样一个人来到座位上，开始收拾起新学期要用的课本。
回过神来后，我忍不住质问自己的行为——简直就像是吵架后冷战的情侣等待另一方先开口一样。
“（我是笨蛋吗！！）”
明明我们早就不再联系了。
明明我们如此默契，都接受了已经分手的事实。
我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那一天，我再也没去多想我和他的事情，而是努力地把步调与备考进程调整一致。
放学后回到家，我立刻来到书桌前准备做作业。
简单收拾出了一片空间，我把各种复习参考书摊在桌子上。
“呼——加油！”
给自己打完气后，我把头发往耳朵后面一捋，进入了学习状态。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成绩也算是稳步向上。
但我和他依旧一个招呼都没打过，一句话也没说上。
我当然清楚已经分手的情侣在不得不每天见面的日常中相处会有多么尴尬！
可是……
可是我不知道，内心这股刺痛感到底从何而来……
虽然我很明白，接下来这个问题由默许了分手的我来提出是多么的可笑，但是为什么——
你在分手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那一天，我做了一件大概是能排在我这辈子“最后悔”榜单前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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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升入初三后的一堂课上。
老师正在讲台处书写板书，教室里只有粉笔声和学生的呼吸声。
“啪嗒——”
这突然的异响是水笔掉落到地上的声音。
声音是从我正后方传来的。
“（啊啊，是他吧）”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帮后座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捡起笔的意思。
只是突然一下，“借这个机会回头看看他”的想法从我的脑袋里蹦了出来。
在我俯身捡笔的时候，老师突然抽他回答问题。
“左小雨，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嗯”
听到他的名字，捡起了笔的我愣住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
我把水笔递到了那个男生的手中。
“给，你的笔”
“啊，谢谢”
就在这时，一个恶魔般的坏念头迅速生根发芽。
“不客气”
说出这三个字时，我面带着微笑——那是曾经只属于我初恋对象的笑，只有他见过的笑。
我知道，他能看到我。
我知道，我也看得到他。
我知道，我并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我知道，我只是在用最糟糕的方式去报复他。
但是，他或许也不在意——吧……
——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刻空隙，我用余光瞥向了正准备回答问题的他。
那是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
没有一点生机可言，全身像是被冻结了一样僵硬。
更重要的是，他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看到“背叛”一样的惊惧……
他那双平日并无任何波澜的眼睛，此刻却是放大了瞳孔，把在他眼前发生的一件“小事”，把我做出的报复行为全部收入眼底……
结果，这堂课我再也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去听讲。
那天回到家后，我低着头，立刻把房间里的窗帘全部拉上，不敢开灯。
我是切实地感到后悔，我是切实地感到羞愧。
痛苦侵袭着我全身每一处细胞，脑海里不断地回放着他那时的眼神。
不断地……
不断地……
不断地……
我蜷缩着身体，眼泪伴随着反胃感涌了出来。
我把脱下的外套包裹住自己的上半身。
我就是犯了错的孩子本身，害怕被责罚，后悔自己做出的行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
“我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明明是昏暗的房间，我却感受得到无数照相机的闪光灯，它们就像是在抓拍娱乐丑闻一样，无情地揭开我虚伪的面具。
当我缓过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和他的聊天框，但想打出“抱歉”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开口……
我不知道，我该以何种身份道歉……
我只知道，我是一个做错事的胆小鬼……
虽然，看到他有在在意我时，我确实感受到了开心，因为我还独占着他心中那份特属于恋人间的占有欲。
可正是因为确定了他仍在意着我，正是因为这一点，让做出了这种卑劣且轻率的报复行为的我感到如此的羞愧与后悔。
如果那天，我回复的不是那两个生硬的字，而是像过去一样敞开心扉好好地沟通，我们的恋爱是否不会迎来终止符呢？
看着和他过去的聊天记录，无力感充斥着我的全身。
我还是主动把和他最后的联系方式给删除了。
“（这样幼稚的我，根本不配得到他的原谅）”
那天我失眠了，彻夜未眠。
自那天以后，真心与悔恨交织。
我把希望寄托于高中，只要进入同一所高中，就还有机会！
但所谓的努力，也只是自我宽慰的手段罢了。
没有人会原谅我，原谅像我这样的胆小鬼。
而神明给我的惩罚就是——在高中开学前突然给了我一个“承诺”的他，在高三时消失了。
没有一点预兆，从学校里人间蒸发。
“（骗子……）”
在大学校园的门口前，我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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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秋一，给！天还是有点冷，你也喝点热奶茶吧，我请客”
“嗯，谢谢”
当我们走到一家离商场不远的奶茶店附近时，身旁的同学说是想喝点热的就跑去买奶茶了，回来时还给我带了一杯。
接过奶茶，我的思绪也从初恋的过往回到了现在。
我摘下手套，想用双手握住热奶茶取暖。
当我摘下了左手的手套后，看到了那忘记涂上指甲油的小指。
“指甲，没涂完呢”（“指甲，没涂完呢”）
我不自觉地说出了这句话，脑子里也响起了他说这句话时的声音。
这是过去我们第一次出去约会时，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