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变化，一切都会让位并离去。”——欧里庇德斯
病房里，慕纣坐在病床上倚靠着稍稍有些泛黄的墙壁，心头百感交集，忽然就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现在自己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只觉得自己醒来后的身体状态好像很好，不是一般的好，但现在静下来仔细一感受，他就知道了。
变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己身体完全不同于之前的感受，变得非常陌生，甚至都不像是人类了。
只要静下来，他就能够清晰得感受到身体里血液的流动，流经心脏的血，流入身体的每一处器官，到他身体的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每一条毛细血管。
他的细胞分解又组合，血液融化又再生。曾经的身体像是一具破旧的楼阁，在他昏迷时被颠覆，然后又在被颠覆的废墟上重新建造出了一座崭新的城池，没有任何的不适，恍如新生。
慕纣侧着头感慨万端地看着一页窗户玻璃上映着的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距离他一米多之外的医院窗户玻璃，因为一段时间没有清理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尘。上面映着的自己那本该模糊不已的身影，却在他眼里分外清晰。
窗户的玻璃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慕纣能够通过它清楚得看到因光线反射而映在上面的病房里的一切。
按理说一面玻璃在一米多的距离外，自己就算能够看到其中反射的影子，那也该是模糊不清的，更何况这玻璃并不干净。
但玻璃里反射出来的他、病床、电灯、空调等等，却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毫无遗漏。
医院的玻璃有问题？
当然不是，这就是一面普通的玻璃，有问题的是他的眼睛！
他的视力变好了！
透过窗户看向室外，不远处梧桐树干上停留的蝴蝶翅膀花纹清晰可见，每一片梧桐叶上都有各不相同的细小纹路。
远到天际稀薄的云彩，近到病房里空调上的说明文字，哪怕是空气中一些小飞虫，细小的灰尘和颗粒，每一个细节在慕纣眼里都逐渐清晰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特，像是头一次戴眼镜一样，眼前的事物没有被放大丝毫，但就是能够将每一处都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对色彩的感知格外敏感。
在他眼里，整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明亮鲜艳了起来。
视觉强化之外，慕纣其他感官当然也免不了被强化。
他的嗅觉，在他醒来的那一刻，就已经闻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各种气味。
诸如消毒水的味道、项雪舞身上隐约的体香、水果拼盘的清香、空气中的灰尘颗粒，病床床腿上的铁锈味道，等等。
更离谱的还是他的听觉，似乎从一个被动技能变成了主动技能。
现在他闭上眼睛，有意得将自己的听力分散，耳边立刻就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好了，拿着单子去取药吧。”
“哎呦！您真是神医啊，简直是扁鹊在世，华佗重生！”
“我是西医。”
“那就是希波克拉底夺舍，克劳迪亚斯·盖伦还魂......”
“这里是医院不是公司办公室，别这样，会被你老婆发现的......”
“写的什么玩意儿！这医生的字迹不纯纯鬼画符吗？谁认得出来......”
“陈医生！刘医生他不行了......”
“等一下！先别把人推出去，我钳子不见了......”
等等诸如此类。
其实各种奇怪的声音他一直可以听到，但是主动去听和被动去听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慕纣睁开眼环顾四周，病房的门依旧是关着的，从厚度来看隔音效果应该不错。
房间内的另外两张病床都空落落的，只能看见有两床叠好的被子整齐的摆放在床上。
病房里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这里唯一连通外界的就是距他一两米远的纱窗，但是即便有声音也很难从其中穿过。
很离谱，在病房以及检查室内隔音相对较好的环境里，耳边传来的有远有近的声音丝毫没有因距离的拉长而变得模糊，每一道声音都很清晰，只有大小的区别，不乱也不吵。
他甚至能够通过听觉大致判断出声音的源头距离他的位置，精确到以米为单位，也能够将自己不想听的声音完全屏蔽。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鸡尾酒会效应能够解释的了的了，所谓的鸡尾酒会效应，也不过是人在嘈杂的环境中简单的听力选择和噪音忽视能力。
但他现在的听力，更像是一种自带屏蔽无效干扰的雷达能力，想听什么完全受他个人意念的控制。
五感的强化还只是他种族改变表现的一方面，慕纣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不说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但一般的小刀小刺肯定是已经破不了他的防了。
而且就算受伤，凭他现在的修复能力，只要不是致命伤，都能痊愈。
哪怕是挂个吊瓶，抽个血什么的，都要他刻意控制自己的皮肤才能够被刺穿，以免引起怀疑。
为什么他一醒来没有发现身体这么大的变化呢？
慕纣一时沉默，因为他一醒来就感觉到了一阵诡异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他下意识得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本来就这样，感官本该就这么清晰，知觉本该就这么灵敏，所以他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怀疑。
这种熟悉感归溯起来，应该是源于自己昨晚做的那场梦......
“哎！”
一想到昨晚的梦，慕纣就忍不住叹了口气。按理说自己的身体素质变好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可就是......哎！
连连叹了数口气，慕纣这才又像是不信邪一样很不情愿地对着自己一米多远的窗户玻璃呲牙咧嘴。
透过窗户，他看到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也在呲牙咧嘴。
现在的慕纣还像个正常人，可等他心念一动，玻璃上映射出来的自己那两颗不起眼的虎牙忽然自动伸长了两公分，突兀得就像是一类电影里某种生物专门用来吸血的獠牙。
锋利而狭长，好似闪着清冽的寒光。
这绝不可能是人类的牙齿。
慕纣心思复杂，没有把牙缩回去，而是用舌头在牙齿上面舔了舔，没有任何的不适和陌生感，好像自己生来就长了这么一对牙齿。
这对牙齿可以控制自动伸长和缩短，再结合自己身体的感受和对吸血鬼的了解，很显然，自己真成血族了......
慕纣明白，他已经不是严格生物学意义上的人了，他身体的超自然变化是靠种族改变换来的，他开心不起来的点就在这里。
唉......
慕纣真是欲哭无泪啊，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呢，突然就不当人了，一时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梦到自己变成了吸血鬼的始祖，结果现实里他就真的变成了吸血鬼。梦里漫长的岁月中身体最初的改变就跟自己醒来后一模一样。
他在梦里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副身体，所以他一醒来才没有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