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摩斯坦只感觉肺部内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
肺部疼痛的感觉其实并不强烈,可却是十分地难熬,恰似是牙疼般若隐若现。
虽不至于使人疼痛得晕厥过去,但细微的疼痛感也是连绵不断,犹如千千万万只微小的蚁虫在肺叶内掘地筑巢。
玛丽每呼吸一口气,都好像能够感觉到肺内的千千万万蚁虫被狂风撞击。
蚁虫为了不被这道一吞一吐的劲风吹离家乡,不得已将自己的触足深深刺入地下,以此来稳固身形。但即便如此它们也情难自禁地在狂风中瑟瑟摇摆,连带着足下的土地都越来越松动。
肺土愈发疏松愈发脆弱,以至于呼吸卷起的飓风都好似变得愈发锋利。
玛丽摩斯坦每呼吸一口气,都引动得肺内似刀刮般刺痛。
她咳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艳通红血液喷溅而出,落在面前的沙地上转瞬间便消失,似乎是被这贪婪的土地完全汲取。
“这样的症状……是迟息诅咒!”
“这无影众王陵墓世界的风沙中,居然还蕴含有自大枯萎时期之前遗留下来的迟息诅咒……这下子麻烦了。”
可是在大枯萎时期之前便施展出来的秘术/仪式,却又十分侥幸地得以存留在世界上。
遭迟息诅咒缠身之人,先是会感觉咽喉扼痛,开始难以自控地咳嗽——咳嗽是迈向死亡的钟针,每咳嗽一声,生命便往死亡的终点又迈进了一大步。
但自从大枯萎以后,这些禁忌秘术大多已经失去了效用,现如今的密教徒已经再没有机会施展那样恐怖的力量。
下一阶段则是肺部刺痛,好似有无数孢子扎根其中,随着呼吸引起的肺内飓风而摇曳舞动,每一次舞动都会拉扯肺部引发难以忍受的疼痛。
自大枯萎时代之前残留至今的力量,是已经绝迹的、再也没有机会复现的秘术。
哪怕其中蕴含的性相之力虽然已经式微,但其本质的力量却依旧深邃,绝非是大枯萎以后诞生的密教徒能够匹敌!
诅咒之人想要减缓自身的苦痛,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停止呼吸,只要不呼吸也就不会引动肺内的诅咒孢子,也就不需要经受孢子摇曳的苦痛。
在这样激烈竞争的环境下,诞生出来许许多多可怕且危险的禁忌秘术。
虽然其中大多数都随着时间流逝而失去力量,却仍有一小部分秘术的力量得以残留。
这些诞生自古老时代的禁忌秘术,威能更是远远超出当今时代密教徒的极限。
而迟息诅咒,便是自大枯萎之前遗留下来的秘术。
玛丽摩斯坦曾听导师讲述过古老年代的辉煌——彼时力量还未曾枯萎,诸司辰毫无顾忌地赐下祝福,各式各样的密传秘术层出不断,天空之下能人辈出,奉身于不同准则中的密传者肆无忌惮地挑起纷争,都试图将自己信奉之主的理念泼洒至全世界。
但凡人又怎么可能停止呼吸?停止呼吸之人又怎么可能继续留存于世?
甚至只要诅咒之人停止呼吸,诅咒孢子也会停止继续发育,死亡的钟针也会就此停下脚步。
她身为苏洛恰那女士的弟子,能够接触到的隐世秘密也要远远超出寻常密教徒。
玛丽摩斯坦愈发地苍白难看,她在心中想道。
迟息诅咒,乃是来自于古老年代的恶毒无形之术。
遭迟息诅咒缠身之人,只能够在最后的人生中怀抱着不甘与怨恨,细数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细数着自己迈向死亡的倒计时。
她曾经在某部古籍中见到过有关于迟息诅咒的记载。
该诅咒不同于常规认知中的索命诅咒,并不具备有一瞬间取人性命的危险性,但却是格外地难缠,恐怖之处则是在于其细水长流般的苦痛。
他们费尽千思百计放缓呼吸,试图延长自己的寿命,可终究也是无用于事。
迟息诅咒会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位诅咒之人都会在九万四千五百次呼吸以后,迎来自己的终结之时。
哪怕他们将每一次呼吸的节奏放缓至十秒、十五秒……也仅仅只能延迟终结之时的到来,而不是逃避。
但即便如此,诅咒之人也会竭尽全力缓慢呼吸,以此来减轻痛苦与延迟死亡——这便是迟息诅咒之名的由来。
玛丽摩斯坦回想起那部古籍中的记载,也立刻放缓呼吸节奏至绵长悠扬,肺部的疼痛感果然也减弱了些许。
但也仅仅只是些许,难以克制的咳嗽感依旧游荡在咽喉,肺内惨遭千万孢子扎根的痛感仍然清晰。
她甚至需要竭尽全副心力才能够遏制住咳嗽的冲动,而一旦分心他事,哪怕仅仅只是迈步移动这类小事,都会控制不住地咳嗽。
一咳嗽,玛丽摩斯坦的呼吸节奏也就此乱了,肺内的诅咒孢子又继续摇曳起舞,死亡的钟针也开始加速前进!
她不由得在心中忧郁道:
“迟息诅咒乃是大枯萎时期之前的禁忌秘术,其本质的性相之力是更高维度的力量,绝非是大枯萎之后密传者能够驱散治愈的。”
“想要彻底驱散此诅咒,就必须得前往漫宿中窃取来一丝五阶以上的司辰残留之力,以此为核心举行驱散仪式,才有可能彻彻底底地驱散迟息诅咒。”
“而且这无影众王陵墓中的迟息诅咒,效力显然比我从古籍上了解的迟息诅咒还要更加强力……或许就连五阶的司辰残留之力都没有办法完全驱散此诅咒……甚至极有可能我还没有回到伦敦就已经用尽了九万四千五百次呼吸的机会!”
“必须得想办法压制住迟息诅咒的力量!”
“不然我甚至都没有办法正常活动,每动一下身都会引发连串的剧烈咳嗽。”
玛丽缓缓咽下口中残余的鲜血,微微抬起头颅来望向远处的那道残阳。
硕大浑圆若熔炉的夕阳,此刻正停留在一处山势略高而微微陡峻的沙丘之上。
远远望去,沙丘突起若钝三角的山峰就如同是大地朝着天空刺出剑刃的前端剑锋,深深刺进那浑圆熔炉中心!
异样血红的晚霞自剑刃伤口
间泼洒淋下,原本只是略微有些发红的沙丘直似是饮饱了鲜血那般,显得殷红而肿胀。
丘峰上的沙尘无风而自落,落在已经失去蛾相五感增幅的玛丽摩斯坦眼中,就仿佛是看到那座饮饱了残阳鲜血的沙丘正在微微颤动,好似有什么深埋在沙丘之下的事物即将苏醒。
但是玛丽完全没有动容,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残阳与沙丘。
足足过去了至少十分钟的时间,而远处那道血色的残阳虽看似是正在缓缓下沉,实则上却是一动也不动。
须知,日出与日落前后的晨昏蒙影时间,仅仅不过是二十四分钟左右,可此地的夕阳却是已经至少十分钟没有动弹过!
仿佛在这处古老战场内,就连永不停歇的时间都已经终结了流逝,日转星移的自然规律俨然已经失去效用!
面对这颠覆常理认知的一幕,玛丽摩斯坦脸上却是流露出隐隐狂喜的微笑。
凝固不动的落日,高耸独立的沙丘……这简直就是最为完美最为合适的独舞舞台!
虽然玛丽不明白为何为什么无影众王的陵墓会是这明显不存在于醒时世界中的沙漠,更不知道无影众王的尸骨究竟隐藏在此地何处。
但这些瑕疵并不影响她此行的真正目的——完成命定之舞。
她在心底喃喃道:“只要能够完成这首命定之舞,我也将迎来第五次蜕变……迟息诅咒的威胁将会大大削弱,甚至极有可能直接消散!”
“纵使颅内之蛾已不明失踪,但其实这也丝毫不会影响我继续第五曲命定之舞。”
“命定之舞才是蜕变的真正钥匙,蛾与心都不过只是扭动钥匙的方向。”
“无论是向左扭动钥匙、还是向右扭动钥匙,都可以开启蜕变的门关……我将转而奉身于追寻干旱山松下起源的舞蹈。”
“我将转而追求蜕变崭新的形体!”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要暂时压制***内的迟息诅咒……遍体鳞伤的我本就体力不佳,如果还要忍受迟息诅咒的折磨,根本没有足够的体力跳完那一曲命定之舞。”
玛丽摩斯坦当即滑下沙坡,继续以八德玛阿萨娜的莲花座姿态沉静心神,很快便沉浸到冥想的状态当中。
精神松弛而又集中,肉体的感知也在逐渐模糊,咽喉与肺部的苦痛似已悄然离去。
可是虚弱的心相竭尽全力搏动,也难以再榨取出一丝生命活力。
没有足够的心之力,玛丽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压制下迟息诅咒。
“没办法……只能调用有限的生命活力来集中压制肺内的诅咒孢子了。”
“只要能够完成命定之舞,迎来第五次蜕变,这小许的牺牲代价也就算不得什么!”
玛丽摩斯坦如是想道,毅然而然抽取出体内其他用途的生命力投入到肺部中。
若是将人体比喻为宇宙,那么此刻女舞者体内象征着左肾、肝胆、胰脏与母宫的恒星光芒已完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