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缓缓步下台阶,隐入医院角落的阴影中。
他此时脑袋里还在回想着刚才院长室中的场景,相比起与温弗雷斯的客套周旋,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对方办公桌那盆奇异的盆景上。
在蛾之视野中,那翡翠色的松树主干内凝结的耀金色果实已然即将成熟,果实表面都仿佛膨胀得近乎涨裂,粘稠的果液缓缓划过晶莹的果皮,似乎即将滴落那暗红若干涸之血的泥土。
嘀嗒——
耀金果液滴落在暗红泥土上,居然迸发出好似在滴落坚硬实体的清脆声响,仿佛是坠落至上等的骨瓷。
迸溅的果液也因此似怒放的花卉般绽开,花蕊中心隐约看见千百道狰狞骨骸在绝望地咆哮,犹如残酷地狱的恶鬼,挥舞着削瘦的骨爪拼命地抓向四周,似乎是想要捞取其他无辜的生命,让他们也一同感受自身蒙受的种种苦痛……凭什么,凭什么你们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世间,而我们却被迫要承受那惨无人道的实验……我们不甘心啊!!!
然而狰狞骨骸们的绝望咆哮,落在沃森的感知却似是激荡得空气都泛起朵朵微小涟漪,那一圈圈扩散的涟漪终是闯到他面前,闯入他的鼻端。
那股浓郁至极的生命芬芳仿佛能够勾起沃森体内每一粒细胞的原始饥渴,每一枚细胞都在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干渴与饥饿,呐喊着挣扎着想要越过大脑意识的控制,直接操控身躯抓向那一枚鲜活的耀金果实,狠狠一口咬下,肆无忌惮地吸吮那些绝望哀嚎的恶鬼,痛嚼他们的挣扎他们的苦痛他们的恐惧。
彼时沃森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吞咽下一口干渴的唾沫,就连血肉都似乎克制不住想要挣脱形体的束缚直接扑去啃咬那弥漫着生命原始渴望的耀金果实——他面对温弗雷斯时的兴奋并不只是单纯的演技,而是肉体都已经难以抑制地亢奋起来。
直至离开院长室不再感知到那诱人的耀金果实,沃森的肉体这才遗憾地安份下来,遍布颅内的蛾之鳞屑也缓缓收敛回枯瘦的翅膀中——他现在已经越来越熟练如何运用蛾相法力来伪装自我。
在晋升三阶以后,颅内之蛾再次反馈给他各种各样的密传秘法,其中就蕴含着多个模板化的伪装样例,足以使得他的魂灵可以呈现出天生蛾人、天生杯人、天生心人、天生刃人等一系列的魂质天赋,这虚假的伪装宛如夜幕般顽强,就连骄盛的辉光也无法阻拦黑夜的到来。
不过沃森倒是没有想到,温弗雷斯居然真的肯为他安排擢升仪式的名额,原本还以为那只是对方一张随手画下的大饼而已……擢升仪式,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道久负盛名的仪式,也确实是时候该学习一下如何拔升教徒的修为,日后必然会派得上用处。
但是这仪式却是安排在明天晚上……而按照下午他与夏洛特·福尔摩斯约定的计划,明晚可正好是剿灭行动发起之时!
看来我必须得稍微调整一下计划的细节。
沃森内心思考着细节,缓缓回归到自己的宿舍间中,仰躺在床铺上,意识仿佛陷入至最深层次的沉睡,就连心跳的律动都变得极其平缓。
………………
偏僻的河湾,恶臭的溪流,浓稠的黑暗。
然而在茂密的人高草丛深处,隐藏着曾经爆发过超自然事件的旧仓库。
通往仓库的地面依旧残留着烧焦似的骸骨痕迹,湿漉漉的河土中似乎也掺杂某种可疑的骨白色粉末,那些不知死活的寻奇尚异者甚至还曾经在草根深处捡到过几枚凹陷却又狰狞起细刺的诡异弹头,沾染着暗红血迹的干瘪金属内部仿佛寄宿着诱惑人心的魔鬼。某位百无禁忌的猎奇者甚至将自己捡来的那枚干瘪弹头用沾惹狼血的细绳系了起来,戴在脖颈上当作是可以激发勇气的神秘项链……而事实证明这也的确有所成效,猎奇者那段时间只感觉自己内心激振起狂昂的胆量,跟随着自己加入的猎奇结社寻访那些古怪可怖之地时也不再会小腿打颤。
那数个夜晚,他都冲锋在探险的最前头,踢翻那些积累厚尘的老破家具,踩碎那些干枯腐朽的不明骸骨,踏足那些油蜡绘制的可疑阵图,碾碎那些曾经盛血的碗盏杯具……这种无所畏惧的感觉让他深深地着迷,也让他产生盲目的自信,仿佛自己体内蕴含着足以掀翻一切的雄心壮志与浩瀚力量。
这样的盲目自信并没持续太久,因为这位猎奇者在某次酒吧聚会喝得微醺时,便遇见了当地的某位帮会小头目,在酒精的振奋下,在项链的鼓舞下,他也仿佛能听见耳边回响起鼓励自己勇于斗争的低语,让他壮起胆来朝那独饮的小头目走去,在同伴诧异的目光中狠狠地给对方来了一拳。
“嘿,把之前抢我的酒钱还——”
此乃这位猎奇者生命中最后的遗言,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小头目抄起啤酒杯砸在脑袋上。
适逢最近酒馆的老板正在发愁店里时不时就爆发争执和斗事件,导致店内餐具损坏极其严重,他不得已听从家中母老虎的介绍,从莱姆豪斯区的黄皮肤那里采购了一批便宜的新杯具。
嘿你还别说,这些东方人的产品确实还挺结实的,砸到脑袋上都不会碎,甚至好像比头骨都还要坚硬……那个胆小鬼科尔斯不就被一杯子砸得头破血流,直接晕死……你说什么?胆小鬼科尔斯直接死了?!妈的真晦气,赶紧把他抬出去丢掉,别忘了先把他身上的钱财搜干净啊!
仅此一事以后,寻奇尚异之人都认为胆小鬼科尔斯脖子上的项链附带有诅咒,也就再也无人敢接近这一片河湾处,接近那一排生锈暗红的仓库。
然而近两日却是有一位不怕死的少年到来,他越过诡变多端的地面,穿过幽深的草丛,撬开破烂仓库的小门,直接住了进去。
在黑暗中,这位少年正坐在地上擦拭着祖传的锋锐匕首,地面洒满各式各样的残骸,那是他用来练习近身格斗术的道具——按照父亲的说法,我因为这一趟任务承受了过量的蛾相影响冲击,导致精神与肉体之间都好似闹起分家,那些深深镌刻在脑海深处的战斗技艺,居然没有办法娴熟地施展出来了,必须通过重新练习来巩固肌肉的记忆!
于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勤学苦练,偶尔饿了渴了便借着夜色的掩护去周边街区寻找那些凶神恶煞的帮会份子来饱腹,顺带也掠夺来一些简单的枪械和财物。
少年嗖地刺出匕首直接将目前的木桩捅穿,抽匕的瞬间则是猛地一搅,将腰粗的木桩再度搅成一团碎裂木屑。
他缓缓擦拭着匕首上根本不存在的木屑残余,感觉自己好像已经找回了当初的熟悉感,匕首驱使起来就仿佛是如同手臂的延伸……真不愧是我们祖传的宝匕,用起来好像血脉相连似的!
少年摸了摸有些干瘪的肚子,感觉自己好像又饿了,那些肉质普通的凡人果然完全不抗饿呢,还得是密传者的血肉最为充饥……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才能完事,我真的嘴馋了。
嘎——
或许是少年的父亲也感知到他心中所想,黑暗中那头丑陋畸形的独目肉翼怪鸟突地发出了一声呱叫,那浑浊的斗大圆瞳中似乎流转过不一样的灵性,那锋利的鸟喙咔嚓咔嚓地张合,竟是口吐出人言!
“塞巴斯蒂安,行动有变,你先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