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莫急,”这时候,丫鬟翠儿生出急智,横插一句:
“这孩子根本不是陈相公的种!您就算吃了他也没什么进益。”
“还请老爷嘴下留人!”
话一出口,屋内安静了。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著名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司马迁曾说:“人终有一死,或身死,或社死。”
孟子又说:“身死,我所不欲也;社死,亦我所不欲也。”
进退两难,而说话自辩对我这个刚出生的婴儿来说也很难,我只好静观其变。
翠儿硬着头皮演下去,哭道:“娘子在和陈相公成亲之前,已有了身孕,今日产子后一见孩子的样貌瞒不过去了,便吩咐我——”
“嗯?!”刘洪双眉一立,铜眼一逢。
“不是,不是吩咐,”翠儿一个激灵,立刻改口:“是娘子强迫我背叛老爷,替她处理后续,将孩子抱养给一户忠厚老实的乡野人家。”
刘洪面色狐疑:“你说真的?”
“老爷,老爷明鉴,”翠儿双眼噙着泪水,膝行而至,趴在刘洪脚边,哽咽道:
“翠儿对您忠心耿耿,若不是知道这崽子货不对板,不干不净的,恐老爷吃坏肚子,身体染恙,怎敢插嘴扫您的兴。”
“你这奴婢倒是贴情识趣,往后便来我房间贴身侍候吧。”
翠儿闻言,哭得更凶,当即磕了几个大头:“翠儿已经背叛过老爷,还有何面目留在这世上?不如一死了之,九泉之下为今日赎罪。”
刘洪斜着眼睛瞅她,越瞅越觉得似乎能从这几两皮包骨中咂摸出一些滋味,笑眯眯,se昏昏:
“去什么九泉之下?老爷的床能放下五六个你,还不够你施展十八般武艺的么?”
呸呸呸,我心里不住诅咒刘洪。
我娘和翠儿主仆情深,忍不住冷着脸插嘴:“老爷还是收收心为好!”
不知道刘洪清不清楚,他假冒“陈光蕊”,绑来的妻子乃是丞相府千金。
当初榜下捉婿,便宜了状元郎,殷丞相与殷夫人对陈光蕊肯定有一番后宅的敲打。
成亲还不到一年,要是“陈光蕊”真的再收一个侍妾,动静传到京中,恐怕殷丞相就要奏请皇帝,要江州知州返厂检修了。
刘洪虽然对我娘不尊重,但在垂涎孟浪之外,的确是有几分忌惮。
翠儿逃过一劫。
刘洪盯了我一会儿,忽然转头瞪着我此世的美丽娘亲,鼻孔里喷出两道粗气:
“哼,黄毛绿眼,果然是外来胡汉的种!你这臭娘们儿早还跟老子装什么贞洁烈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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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娘亲有口难言。
我也气得要命。
原著中殷温娇是出身自丞相府中的大家闺秀,对陈光蕊忠贞不渝,陈光蕊被杀后,殷温娇本欲投河自尽,了断自己。
但她腹中已有骨肉,不知是男是女,恐陈家的香火就此断绝,才勉强忍耐,同刘洪虚与委蛇,苟且偷生。
殷温娇自尊自爱,百般使计才在刘洪的眼皮底下保住了自己的孩子,让玄奘顺利降生。
结果呢,我一穿到这里,就因为样貌特殊而使她蒙受不白之冤。
到底怎么回事,想必她心中也有计较。
我确实是从她腹内产出,又有中途南极星君的横插一脚,千头万绪,恐怕她一时之间,捋不清楚。
美丽娘亲被刘洪的无端臆测气得呼吸不畅,但母子连心,为了保住我,索性破罐子破摔:
“番邦人士也好过你这头猪猡。”
刘洪气得发疯,嘴里直说番邦蠢人的骨肉,虽有股腥臊之气,但烹饪时只需多废些葱姜黄酒,他也照吃不误。
尽管知道只是胡言乱语,我还是十分悲愤。
金发碧眼没人权是吧?
他喵的,我无语,说体臭谁有体臭,说腥臊谁更腥臊?有本事你自己闻闻你的味儿!
要知道:在前世,我长大后可是顶级小白脸的水平,随便找个会所挂牌下海,无数富婆姐姐都得拜倒在我的清纯校裤下。
刘洪又说吃了我后,要如何如何地糟践殷温娇,叫她再怀上十个八个的孩子供他以后佐酒围炉。
“竖子尔敢!”美丽娘亲到底是大唐丞相家的女儿,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她拿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虽然身如柳絮,面若白花,看着十分柔弱,却不假颜色,横眉冷目:
“刘贼!此前我苟且偷生,不过是顾念腹中骨肉,想他或许是陈家的子孙,想将他带到人世,于是对你柔顺应承。”
“如今一看,我果然对不起先夫在天之灵。”
“这孩子我并不放在心上,你要如何对他?连带上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到了地下,我也好带他给先夫磕头请罪。”
刘洪喘着粗气,瞪一会儿我,又瞪一会儿美丽娘亲。
美丽娘亲又威胁道:“只是你要记住,倘若我死了,便要到阴曹地府,状告你的恶行。”
“滚刀山也好,下火海也罢,一定要请来阎罗老爷为我们一家几口做主!”
刘洪被威胁,笑得十分凶残,说他一生杀人行恶,若下面真有人能管教,他早就被索拿下地狱了。
但作为西游世界土著,身边有的是怪力乱神之事。
他应该还是不能免俗地有亿点点顾虑,我还在他手里没被掐死这一事实为证。
美丽娘亲又说:
“除了阴间的法令之外,阳世的麻烦你也少不了。”
“江州的官员,哪个不知道我是殷丞相的女儿?你办差不力,他们却对你多有照拂,也是看在我爹的面子上。”
“你阻拦我和外人通音信容易,但我若是真的死了,这消息你是瞒不住的。”
“届时,我的死讯传出。我老父虽然远在长安,却一定会为我讨个公道!”
刘洪神情变幻莫测,终于咽下这口气,不敢再提以后磋磨美丽娘亲的话,赔了不是。
但口风一转,指着我说:“此子断不可留!”
我眨巴了眨巴眼睛,听他吩咐丫鬟把我扔进后院水井,好活活淹死。
翠儿对着刘洪面忠实jian地出谋划策:“老爷,死在自家府中,咱们不嫌晦气么?再说,老爷的前途要紧,为了处理这个孩子,坏了家中升官发财的风水忒不值当!”
“天色已晚,但今日十五,月亮高挂,四周都是人家,不好做事。”
“依翠儿来看,不如再留他几天,找个月黑风高夜,偷偷将这崽子扔进江中。”
“江中乃是活水,叫尸首被冲走冲远,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保管查不到老爷您的头上。”
(好家伙,我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十分咋舌,翠儿这丫鬟究竟什么来头,演技可以啊!)
(这等女英雄竟然在西游记中没露过脸,我得把她有X有X地记在我的笔记里。)
刘洪对翠儿的提议十分满意,两人在屋内寻个阴暗之处,非常符合对反派刻板印象地“桀桀”怪笑了一阵,就放过这茬,招我娘亲来伺候歇息。
危机解除,我舒了一口气。
翠儿也将我带到外室,安置在一陈小榻上。
她临走时,点着我的鼻头,温婉地说:
“长得确有几分像娘子,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人模人样的。不要怕,娘子对我大恩大德,姐姐明天一定给你谋个生路。”
我安静地看着她,心里十分感谢。
她又狐疑道:“你怎么这么乖?不哭不闹的。”
她想起一种可能性,脸色忽变,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费这么大劲保下来的不会是个傻子吧。”
我有些尴尬,我内里毕竟是个成年人,哭是哭不出来的,不过可以对她笑一下。
翠儿姐姐漂亮,我爱对她笑。
我确信我长得很可爱,笑起来很甜很灿烂。可是——
“妈呀!”翠儿大惊失色,把我扔开,离我远远的:“今天不该提陈相公那个死人,闹鬼了。”
(我后来才想明白,刚出生的婴儿是不会有意识地笑的,起码得长到2个月后才能露出笑容。)
(唐人早熟,而翠儿在内宅丫鬟职场上又属于出类拔萃的精英人才,应当是知道这个常识的。)
(但我当时并没弄清楚,并在一段时间内对自己的相貌魅力产生了怀疑。)
翠儿避我如避虎狼,溜着墙边离开了。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感觉有些委屈。
但当务之急,不是处理宣泄这些小情绪,而是——
研究一下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