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假休完后，两人回到厂里继续上班，这个月是去烧成车间实习。烧成车间对于程亚军来说非常重要，他经常白天和晚上都是整日整夜守在烧成车间窑炉上，向有丰富经验的窑操作老工人学习技术，他温和的性格和谦卑的为人处事，让车间工友们都比较喜欢他，大家都愿意如实给他反映炉窑情况，而且遇到炉窑结窑时，程亚军都会亲自拿着二十来斤重的特制钢钎，站在好几百度的炉窑温度旁操作炉窑，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亲自体会到生产水泥原材料的配方。那段时间他手掌、食指、中指、无名指指根处都磨起血泡，张小霞看着也是心疼，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都要煮两个荷包蛋放锅里，方便程亚军深夜回来加餐。两个刚刚从学校走出来的学生娃面临着工作上的难度和“毕业婚”拮据的生活也算是很不容易。两人前三个月试用期，工资低，每月加起来不足300块钱，要精打细算才够一个月的油盐酱醋基本生活开支。平时程亚军也会在工友们邀请下带着张小霞一起去水库捞一种叫“麻餐”的小鱼，一来是为了改善生活，二来也是带张小霞出去开心玩耍。夏天里下暴雨之前，天气非常闷热，水库里的“麻餐”都一群一群的，程亚军拽着张小霞试着下水，下到水里后，让张小霞意想不到的是，水库里的水真的是好凉快，好多的“小麻餐”围在她腿周围缠绕着打转，看着这成群的“麻餐”小鱼，张小霞心里开始有点不忍心，心想：你们这些家伙还在围绕着我们开心傻乐，我们都准备撒大网让你们成为桌上美餐了，这会我倒是希望你们个头小点，能从网眼里逃出去。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大家慢慢开始收网，沉甸甸的网让大家很是开心愉悦，大家一起把网拽到岸上，先是用力抖着网，网里大部分活蹦乱跳的“麻餐”从网上掉下来，没掉下来的就用手拿下来，去的人比较多，所以要这样网鱼三四次，一直到各家带出来的桶和盆都装得满满后，大家才满意的往回走。回到家里，程亚军开始洗鱼，张小霞打杂，“麻餐”生命力比较脆弱，离开水就死掉了，很容易变坏，不好保存，所以网回来的“麻餐”必须抓紧时间趁新鲜做成熟食，才不影响口感。只见程亚军很是麻利的用剪刀先是剪去鱼头部，再把鱼肚洗干净，张小霞按照他的吩咐准备作料，待所有“麻餐”洗干净后，程亚军先是把个头小点的“麻餐”裹上已经调和好的面粉鸡蛋液，放高温油锅里炸，等炸得两面金黄后再捞出“麻餐”控油，两人边吃着刚出锅的油炸“麻餐”，边做着其他口味的“麻餐”。看着程亚军有条不紊的忙，张小霞也没闲着，在一旁拿着蒲扇给他打扇，程亚军怕油飞溅出来烫着张小霞，总是笑着说：“我不热，你站远些，怕溅出来的油烫着你，要是烫着脸就要留疤痕的”。张小霞说：“没事，你别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我也要学着做你们这里口味的饭菜”，程亚军说：“你不用学，以后都我来做，你负责吃就是”，两人有说有笑的做着。个把小时后，酥脆金黄色油炸鱼，酸菜鱼，麻辣鱼三大盆色香味俱全的美食都摆桌上，看着桌上的胜利果实，此时的两人正享受着最平常最普通和最幸福的老百姓的生活。两人就这样苦中作乐，相互扶持、相互鼓励、相互学习，三个月试用期很快过去，张小霞被分配去设备科技术员岗位，程亚军被分配去化验室生产工艺员岗位，两人都是专业对口，岗位熟悉很快，基本上都能独挡一面。张小霞的部门全是男同事，因为她的专业就是偏向男人的专业，所以从事的也是男人的工作，无论是生产现场还是办公室制图，她都是很努力工作和虚心学习。出校后的短短几个月的工作，她把大学的机械制图、机械原理、工程材料等教材都逐字逐句翻看了好几遍，把书中的知识和现场实际工作相结合，希望自己把所学的知识都用到工作中去，能举一反三，每次遇到困难时尽力少走弯路，在解决实际问题时，张小霞真正体会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慢慢的能完全独挡一面后，她开始被安排值夜班，主管全厂的设备，确保设备的完好率和运转率，每天除了解决全厂设备现场出现的问题，还要抽时间完成拿出去加工的备品备件的图纸。程亚军的技术更是突飞猛涨，开始控制全厂的水泥质量，从进厂原材料到出厂水泥，每个环节他都严格管控，技术和管理上都很快被认可，第四个月被提升为总工艺员，主管全厂生产和水泥质量。两个人的工资也开始增加，但是很节约开支，不敢乱花钱，因为要节省钱出来置办常用家档，比如电视、冰箱、衣柜这些。小两口是白手起家，都很懂事，结婚都不忍心向双方父母拿钱置办家档，两人商量着，得靠自己努力改变生活。程亚军喜欢运动，忙里偷闲时总是带张小霞出去打篮球、跑步、游泳这些，两个人从不发生争吵，和和睦睦的。冬天来了，张小霞感觉身体不适，程亚军带着她去检查身体，医生说是压力太大的原因，就拿了些调理身体的药，张小霞也没在意，按照医生嘱咐吃药和打针调理身体。平时程亚军对张小霞很是呵护，家里开支用度都没让她操心，她只管上班和调理身体，程亚军每天回家无论有多累，但只要看到她开心，再累的他都立马没有一丝倦意，还时不时在家里抱着她转圈，小两口生活还算是比较幸福和快乐。两人在厂里人际关系也是相处融洽，大家都比较愿意和他俩交往、聚餐这些。这不，今天刚下班走到家门口，对面楼上就传来了呼喊声：“张妹儿，你两个快上来吃饭”，开县这里喜欢把年轻女子叫做“妹儿”，把已婚年级大一些的女人叫做“堂客”，对面楼上的张萍家经常做些好吃的，等俩人下班去吃饭，他俩也乐意这种“蹭饭”待遇，这样一来一往，她也把张萍当作自己的亲人一样依赖着，张萍比她大十来岁，高中学历，为人处事很是不错，待人也很真诚，张萍家只有爱人一个人在上班，家里儿子在念高中，正是花钱的时候，加上张萍平时身体不好，常年都在吃药，说她是“药罐子”一点都不为过，张小霞想帮她，但又不能露痕迹，张萍自尊心较强，于是她每个周末都和她去七桥镇卖菜，平时她们都在水泥厂附近买些小菜吃，都是村民自家种的蔬菜，肉菜都要去七桥镇才能买到。张萍两口子为了省钱，平时都不吃肉菜，总是等到了周末儿子回来才吃好的，然后儿子上学后，两口子就买些蔬菜和去水库钓些鱼凑合一周。所以张小霞就以不会做饭为理由在她家蹭饭，周末和她一起去买菜，买一大包肉菜，回来放她家冰箱，让张萍平时做着吃，这样张小霞吃着心里也安心些。有空闲时和张萍一起拉拉家长也是不错的，张小霞在心里把她当作自家姐姐一样，有啥不懂的事都要问她。转眼，春节到了，厂里放假五天，大家都各自回家过年，因为张小霞今年是家里的新媳妇，所以要在开县过春节，开县的春节和老家乐山还是有些不同，开县的团年饭不一定非要大年三十这天吃，如果不想除夕晚上很忙的话，在除夕前几天都可以请亲朋好友吃团年饭。而娘家除夕饭是很讲究的，忙碌一年的家人，把最好吃的都留到除夕这天来做着吃，要先祭祖，才能开始吃，桌上好吃的，总是让张小霞和弟弟大开杀戒的饱餐，吃完后外婆还要拿出春节期给客人们准备的瓜子、花生、糖果这些给两姐弟抓上一些。想到这些，张小霞眼里不经湿润了，她想知道今天家里吃啥？年前她给家里寄回去了一千块钱，希望能改善一点春节家里最拮据的日子，想着想着，眼前浮现出了家人们正在吃年夜饭的情景。大年初一这天，张小霞早早起床，因为她今年是程家的新媳妇，所以要给长辈们一一拜年，春节期间还要去其他亲戚家的长辈们拜年问好。给婆妈、公爹、二叔二婶、幺叔幺婶一一拜年，长辈们都给了她红包，婆妈示意她收下并告诉她这是长辈的心意。开县大年初一风俗是早上吃汤圆，她帮着婆妈包汤圆，全家人都要吃汤圆，代表一家人团团圆圆，约莫着九点来钟，一大家子提着早已准备好的香蜡烛纸钱、有猪头肉、鞭炮这些去坡上坟地处祭拜先祖，在长辈的带领下，走成一排，向着祭拜地点走去，祭拜完了再放鞭炮，好像是一种传承，家家户户都这样，张小霞觉得挺不错的，起码也是一种怀念祖先们的方式，春节五天假就这样相互串亲戚中很快过去，又回到水泥厂上班。年后大概两三个月左右，张小霞感觉肚子里有啥在动一样，程亚军说：“会不会是蛔虫”？于时程亚军抽空陪着张小霞来县城检查身体，快到县人民医院时，遇上了程亚军表姨，听张小霞说着，表姨总感觉哪里不对头，带着她来到开县妇幼保健站检查，确认是有身孕了，医生告诉她估计快六个月了，张小霞心里着急，立马把三个月前发现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时拿的调理身体的针药给医生说：“这些药是否对胎儿有影响”？医生确定没影响后，张小霞才松了一口气。确认自己怀孕后，张小霞既有开心又有担心，开心的是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有了六个月的身孕，在他乡里，有了唯一和自己血缘关系的亲人，担心的是，就现在这生活状况，以后能给得起孩子好点的培养条件吗？表姨疼爱的笑着说：“你两个真的是书呆子，都五六个月身孕了，居然还不知道，回去后换宽松些的衣裤，不要再穿这种紧身牛仔裤”。两人回到家后给大人们说了，大人们很是开心，这毕竟是程家的第一个长孙，程家已经这么多年没有听过小孩子的声音了，所以大家还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张小霞开始注意生活上的营养搭配，从农村出来的她从不挑食，每天都是填饱肚子，现在不行了，她以前每天早上一个馒头，现在要加一个鸡蛋和一杯牛奶，程亚军每周给她做一条鱼，平时每天几乎都有肉菜，工作上，同事们也比较照顾她，晚上也没安排她值班。不过她是一个对工作有责任心的，仍然每天在车间来回跑着，半夜车间设备有事喊到她，她也去现场，她当作啥事都没有。时间很快到了97年7月，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可是因为她不知道啥时侯怀孕的，所以也推算不出准确的预产期，她想到自己这么笨笨的，就不觉得想取笑自己，时不时摸着肚子对孩儿说：“原谅笨妈妈，妈妈真的不知道啥时候迎接你这个小家伙的到来，只有默默等你啥时候想出来看妈妈了，你就从这个“宫殿”走出来”。7月18这天，早上起床，张小霞感觉身体不舒服，直觉告诉自己孩子应该要出生了，于是小两口请好假，安排好工作后，回到婆妈家里。婆妈赶紧让程亚军帮着用稻草铺床，张小霞没搞懂为啥要用稻草铺床？咋不安排去医院呢？心里有些害怕，肚子开始一阵阵疼，这种疼痛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婆妈请了接生婆来家里，她明白了，她这是不去医院，而是在家里待产，她心里更是害怕，她完全不懂，只有听婆妈安排。接生阿姨给她打了一针，摸着她的肚子说：“放心，你是顺产，没事的，听我的就是”。阵阵疼痛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中午，这时侯的她已经被折腾得完全无力，脸色苍白，两手吊着床头的横木，接生阿姨不停喊道：使劲，用力，就差最后一把力，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不用我说，后果你应该能想到，成败在此一举”。张小霞听着接生阿姨的话语，心里立吗明白了：此时孩子的生命就掌握在自己这里，她的眼前浮现出电视剧里生孩子的场景，她学着那样用力，深深大吸一口气，两只手吊着床头横木，使出了浑身劲，随后听到孩子的哭声，她立马完全无力瘫在床上，只听接生阿姨大声说：“生了生了，恭喜恭喜，是一个男孩”，接下来大家说啥，她也听不清楚，筋疲力尽的闭着眼睡着了。等她睡醒后，旁边放着孩子：皮肤看起有点邹巴，倒是比较白净，小嘴小手小脚的，咋捣鼓他就是不睁眼，张小霞轻轻的用手触摸着孩子的小脸说：“你这个小家伙把妈妈折腾得够恼火，自己倒还睡得这么香”。这时婆妈端着一碗荷包蛋让她吃，此时的张小霞也确实饿了，大口吃着荷包蛋。程亚军很是心疼的坐在床前，先用热毛巾帮她擦着额头上、颈部、背部的汗水，然后用手爱抚的帮她理顺浸湿粘在额头上的头发，口里说着：“是一个男孩子，之前大家以为你怀的是女孩子，全准备的是花衣服，这个小家伙长得也像个妹妹，这下穿出来也更像妹妹了”，大家都笑了。她边吃边看着孩子，忍不住也噗嗤笑出声来，差点没被呛着，程亚军立马给她拍着后背，喊她慢点吃，婆妈说：“你外公推算出孙儿的五行缺木，按照程家下一个辈份是“蔺”字辈的，所以取名“程蔺森”，小名林儿，你们看如何”？张小霞说：“很好听，林儿也顺口”，程亚军说：“外公取得这个名字确实不错，年轻时外公在寺庙里做过和尚，后来才还俗回来成家，所以外公很是有学问的”，一家人都开始唤着“林儿”的小名，逗着这个小家伙。
张小霞按照开县这个地方的传统风俗，宅家里坐月子，愣是满满一个月，才出门稍稍溜达溜达，这一个月张小霞非常想念母亲，特别是夜深里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母亲说，可是她让程亚军给母亲寄的信里没有提这些，她怕母亲担心，所以只是让家人放心，自己和孩子都平安无事，孩子很是健康等。小家伙也是见风长，仿佛也知道满月了一样，欢喜得躺摇摇床上手舞足蹈的，四十天后，产假期结束，程亚军回来接两母子回到水泥厂，她也开始上班，请了一个远房亲戚的表妹帮着带孩子，表妹很是勤快，做事也眼疾手快，四个人相依相助的生活着，眼里都是满满的儿子，生活也是其乐融融。每天几个人最开心的是给儿子洗澡，小家伙在澡盆里自由自在的戏耍着水，享受着那一刻的快乐，表妹变着花样逗着孩子，也许表妹年龄小的原因，又或许儿子能听懂的表妹的话语，两个小家伙都嘻嘻哈哈笑着，程亚军和张小霞也开心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