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得月楼派了吴掌柜前来订约,双方结契之后,楚云梦取出剩余的十盅云梦露,收取两百金定金,约定半个月后钱货两清。
好在楚云梦早提前准备,酿制的第三批云梦露十天之后刚好发酵完全。除了要给得月楼的四百九十盅,还剩了近百盅。
五百金全部入手后,楚云梦干脆歇业半个月,为下一步做准备。
就在她将全花宴筹备完的当天,公输尧终于回来了。
刚一进门,他就看到楚云梦将栀子花豆腐收起来。
“哎,这什么好吃的,怎么不给我尝尝?”
公输尧毫不见外地拦住楚云梦,然后抄过她手中的餐具,就地吃起来。
“饮木兰之坠露,餐秋菊之落英。姑娘可真是个妙人,这么雅致的吃法都想得到。”公输尧由衷赞道。
“这白色块状物口感鲜嫩,鱼香四溢;栀子花肥美清脆,酸辣可口,间杂的花香,让人感觉像在江中乘坐小舟,进入一片花香四溢的栀子花林。”
她边吃边品头论足:“江上清风明月,陆上柳暗花明,良辰美景,妙哉妙哉。”
楚云梦听着公输尧的这番品评,奇怪道:只是吃道菜,还能联想到这么多。
边想着,也拿起木著,眯着眼睛慢慢品尝起来。
她想着公输尧的话,一边吃还真的有种在江上泛舟、沐浴着清风明月的畅快感。
随后萦绕在舌尖的栀子花清香,仿佛引领着她走入一座鸟语花香的林子中,栀子花开得正热闹。
这一刻,楚云梦突然明白了老翁头所说的“师法自然”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瞅着公输尧,愣了半晌,才出声:“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中行家。”
公输尧低低笑起来,一边摆手:“算不上,算不上。”
楚云梦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甜甜一笑:“公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哦?什么交易?”公输尧挑挑眉。
“公子于吃食上是行家,想必取名也在行。”楚云梦继续娇笑。
“如果公子能帮我这些菜取个好名的话,奴家筹备的全花宴,愿让公子提前尝鲜。”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公输尧看起来并没想拒绝。
可等他看到楚云梦端出来的刚热好的菜时,顿时一脸不悦:“喂,你不讲武德!这明明是你们吃剩的!”
在公输尧的强烈要求下,楚云梦不得不重新开火,准备把全花宴再做了一遍。
为防对方耍赖,开动前,她再三要求公输尧先想出栀子花豆腐的雅名。
最开始想了好几个,楚云梦都不满意,一口就否决了。
公输尧内心十分郁闷,奈何一票否决权掌握在掌勺的楚云梦手里,他也不得不屈服。
“就叫‘月明风清’吧。”公输尧稍作思考便出了口:“江上月明鱼跃水,风吹花影清香至。意境再合不过了。只不过,这白色的块状物,你最好把它做成圆的,才更应景。”
看来他来历定然不凡,还知道做成圆的应景。楚云梦心里想着,这般看重意境,这般注重细节,又这般有巧思。
两人虽然认识挺久了,但一是对方不告而别太久,二是平素行事过于神秘,所以对于公输尧的底细并不清楚。
也是这回他住在云梦居,两人有长期接触,才了解渐深了点。
“话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用什么做的?”公输尧指着还剩一块的豆腐好奇问道。
“这叫豆腐,原料嘛,这是机密,概不外传。”楚云梦一边解惑,一边卖关子。
“这东西做起来不易,也唯有云梦居有。告诉你了,岂不是砸自己饭碗。”
“话不能这么说,既是食物,当与天下人共享,那才是物尽其用,人生在世才够畅快。”公输尧反驳。
楚云梦听他论调和老须相似,连忙打住:“公子,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博爱那一套就别跟我宣扬了。我有云梦居这么大摊子要养,是需要钱的。”
“钱怎么来,自然是从吃食中来!你以为平常随便做做菜,钱帛就能自己滚到云梦居口袋里吗?不能!满足日常开销都不够!”
楚云梦越说越气愤:“这是在商场上,我琢磨出来的吃食,为什么要无偿告诉别人做法?这对我公平吗?“
“你跟老须一样,张口闭口都是天下人,可你们想过吗,你们都想到对天下人公平,对天下人好,那对我公平吗?我琢磨出这些新吃食,提供给大家,何尝不是造福众生,为什么非得厚此薄彼?”
说完,红着眼,气哄哄地回了自己的寝房。
小米、小麦和五谷、初一等在院内的人看着两人争执,都默默不出声。
东家和老须的争执,有人曾经见过,当时也是发了这样的大火,有人却没见过。
可不管如何,他们无一例外都站在东家这边。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这些看似简单的吃食背后,东家花费了多少心血,做得有多累。
他们也都隐隐知道,东家把云梦居的名声做响,和她缺失的过去有关。
她是想借此经营出关系网,探听和自己过去有关的事情,不让自己活得稀里糊涂。
这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前一阵的绑架,大家后来都知晓了。他们都知道在东家缺失的记忆里,隐藏着危险因素。
而如果云梦居把自己独家研制的吃食配方无偿公开,云梦居绝对会被得月楼、摘星阁逼得在郢都无立足之地,别说保护自己,连养活自己都艰难。
一时之间,大家看向公输尧的眼神都有些不满。
他们可不知道这云梦居院子的主人正是眼前这位,云梦居也记在这位名下。
他们虽然人前喊楚云梦掌柜,但在心里,楚云梦才是唯一的东家。
公输尧看到众人眼中的不友好,便也匆匆回了寝房。
这天晚上,他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回想起自己晚上那番话,以及楚云梦义正言辞的谴责,还有她由娇俏转为气愤的神情。
再往前想,想到她在野兽林所说的“过去的因”;想到她一口拒绝依附于他,而坚持要在郢都寻找过去时脸上的坚韧之色;再想到她遇险时昏睡中的挣扎与痛苦……
也许自己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自己非但没想着帮她寻因,解除潜在的危险,反而求全责备。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啊……更何况还是一个身处险境的小姑娘。
即使在这个年纪就能把云梦居做出这等名气,也不能否认她少经世事的事实,自己怎么能提出让她把自己吃食的做法分享给别人?
虽然没明说,但当时环境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啊!
公输尧头一遭对自己信仰的理念产生怀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要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