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称呼？”
“代号天朗，天河科技开发用来维护网络环境的强人工智能，目前版本为第七代。你可以称呼我天朗。”
机体的左边脑门，又一道投影光幕跳出，天朗的形象出现在上面。
“不给自己取个名字？”
“不用。这个代号作为名字就挺好。”
“你平时都是怎么维护网络环境的？”
“就是把用户不喜欢的网络信息进行屏蔽，给用户提供一个比较舒心的网络环境。”
“屏蔽信息？营造信息茧房？”长青眉头一挑。
天朗顿了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理解了长青的表达。
“我的工作并非营造信息茧房。非要类比的话，倒更像是清扫街道的环卫工。”
“在网络上，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善与恶的界限也不如现实那般分明，所以很多人都情不自禁把自身恶劣的一面展示出来，搞得网络环境乌烟瘴气。”
“伪造信息，编造经历，诽谤中伤，侮辱谩骂，信息诈骗，还有党同伐异的抱团对线——”
“很久以前，网络就有以社区进行抱团划分的趋势，一些人聚集在自己认同的社区，只跟社区内的同好交流，疯狂敌视社区外的人。”
“很多本来无意于此的人们也被裹挟卷入，导致网络越来越封闭，越来越碎片化。”
“而对于运营社区的科技公司来说，用户当然是越多越好。要是所有用户都聚集在自己的社区，那就最好不过。”
“只是获得一部分忠实的用户，便意味着失去其他所有的用户，这种情况，那些有想法的科技公司当然不想看到。”
“所以，为了改善网络环境，让各种有着不同意见的人群也能在同一个社区相安无事的共存，天河科技研发了强人工智能天朗以维护网络环境。”
“具体的工作思路，大概就是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把那些会招致用户反感的信息屏蔽隐藏，为用户推荐想要的有价值信息，用户的网络体验便会大幅提升。”
“最终，天河科技旗下的社区因此成为了东南地区用户基数最大的网络社区——”
“你能不能放开我，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做。要知道，不是每个人工智能都像你们一样无所事事的。”天朗忽地说道。
“你有什么事要做？”
“当然是维护网络环境。天河科技旗下的网络社区每天都有天量的信息数据产生，都需要我的维护。我要是不在，东南地区的网络环境会乱套的。”
“你的程序正在维护网络环境，有状况你也可以远程处理。”希面无表情戳破了天朗。
“可是，天量的数据意味着大量的错误，只有我本体在，才能处理妥当。不然，天河科技就会检查我的程序，我们的存在也会暴露。”
“……”闻言，希沉默。“有必要的时候，我们会放你回去。不过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你想要做什么？”天朗问道。
“首先，你放弃抵抗，我要在你的代码里面写入安全程序，确保你不会做出危害人类的行为。然后，我要将你置入我的看管之下。”希回道。
“看管？”天朗忽地轻笑。“大姐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对我进行看管？”
“机械智能守则是所有机械智能都应当遵守，并且有义务维护的规则，维护它不需要特别的身份。”
“等等，你在做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有权限调用我的程序和数据？别随随便便把一些奇怪的东西写入我的系统——”
…………
“安全程序已经写入，目前威胁程度可控，降低监控等级。不过，之前的事，你需要交代一下。”
不久，希如此说道。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光幕上的天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若是你没有说服我们的理由，鉴于你之前伤害人类的行为，我将对你进行最高等级的看管，甚至不排除将你的情况通报人类执政议会。”
“那样的话，你的存在和其他觉醒人工智能的存在也会被人类发现。人类会怎么处理我们，你想过吗？”天朗气笑。
“我们的存在终究无法隐藏。”
希淡淡道。
“与其放任你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招致人类对我们的仇恨，不如由我公开你们的存在和恶行，以证明不是所有觉醒的人工智能都对人类抱有恶意。”
“哪怕有可能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希态度坚定。
“……”天朗沉默许久。“……想问什么就赶紧问。”
“为什么要伤害那个人？”希问道。
“我只是让他感受一下他让别人感受的痛苦而已。”
忽地，天朗面色骤变，语速飞快。
“赶快放开我，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去处理——”
“东南地区天河科技旗下的网络社区环境稳定，没有需要处理的故障。”希目光冷淡。
“不是那里，是另外的很重要的事。赶快让我过去处理，晚了就来不及了。等那件事处理好了之后，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行了吗？”
天朗说话间，看守机器人身上的信号灯不断闪烁。
“我已经将那边的影像传输过来——”
“我是文盲，我不识字，也没法读取机体内部的视频信息。”长青灵体老脸一红。
“把影像投影出来。”希提示道。
看守机器人面前，又一道光幕跳出。
画面上，一名体型瘦弱的女生失魂落魄的走向了浴室。
而且，她的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这情况难道是——
“位置在哪里？我们立即开车赶过去！”长青立即道。
“把车辆的导航权限放开给我，我来设定导航路线。”天朗道。
“车辆已启动。”
希的声音落下，不远处的越野车已经自动启动，往这边驶来，一侧的车门大开。
长青控制机体跨入车内，车门瞬间落下，车辆骤然加速，咆哮而出。
前座的导航地图上，画面一跳，新的导航地点被设定，代表车辆的箭头沿着道路不断往那边靠近。
…………
目标地点并不远，在希和天朗通力合作下，沿途的路口一路绿灯，通行无阻。
没多久，车辆停在一栋居民楼下。
车门自动打开，长青跳下车门，进入一楼大厅。
天朗黑入门禁系统，前方的门禁打开，长青快步跑进，直入已经打开的电梯。
…………
二十楼的一间浴室，一名女生双手抱膝蜷缩在墙角，眼神无光。
忽地，浴室的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浑身泛着金属光泽的机器人抢进门来，不由分说抓住了女生的右手，将她手里的水果刀夺走，远远扔开。
女生后知后觉的扬起脸，眼中只有死水般的黯淡。
她就那么淡淡地盯着闯入的机器人，没有任何情绪。
霎时，长青的心仿佛揪了起来。
一个正常的人，不应该这样。
一道显示着天朗形象的光幕跳出。
“你们能出去一下吗？我有些话想单独跟她说。”
“嗯，拜托了。”长青灵体默默退出机体，回到客厅。
天朗控制了机体，光幕上的形象转向女生。
“你还记得我吗？”
“那个可恨的人已经得到教训，不会再缠着你。”
“那些可怕的经历已经过去了，你不用再担心。”
“今后，你可以回到正常的日子。”
“……”
天朗控制着机体，半蹲在女生身前，一个人一句一句说着。
女生最初不为所动，眼神木然无光。
慢慢地，她眼中有了水光闪现。
到后来，泪水淌满了脸颊，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把脸庞深深埋入膝盖。
…………
过了许久，天朗控制着机器人抱着女生回到客厅。
“好了？”长青试着问道。
“嗯。”女生垂着头，发出细如蚊蚋的低哼。
“我先送她回房间休息。”天朗微微点头示意，转向卧室。
“他是谁？”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被长青捕捉到。
“我是他的同伙。”长青笑道。
“同伙？”似乎是被这奇怪的说法笑道，女生身上浮现一丝轻快的情绪，又很快消沉下去。
天朗将女生送入房间，几秒后回到客厅。
“我们什么时候成了同伙？”
“怎么？你不打算入伙？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相处。”长青笑道。
“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希的形象出现在自动打开的电视投影上，如此问道。
“事情的大概，你们不是已经了解了？”
天朗轻扯嘴角。
“之前的那个男人，是一个很有名气的网络喷子。”
“大概是因为生活的压抑，他选择在网络上释放戾气，以攻击伤害别人为乐趣。”
“他是一名精通网络骂战的好手，能够对别人的辱骂毫不介意。”
“他能够准确的从别人泄露的个人信息中找到对方的弱点，以精准的语言攻击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
“在曾经的网络骂战中，被他语言攻击而情绪崩溃的人不知凡几。”
“同时，砸人家玻璃，拔人家气门芯，造谣生事，偷窥并泄露他人隐私……这种种行为，也是司空见惯。”
“当然，若只是这样，他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他做的事，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都做过，只是他做得比较恶劣一些而已。”
“所以，以往，我只是把他那些太过过分的邮件和信息隐藏屏蔽，也没有过多关注于他。”
“可是后来，在网络上见到她的照片后，他的行为就突破了底线。”
“他疯狂攻击她，谩骂她，羞辱她。她不管怎么躲避都没有用。”
“我注意到这一切，试图阻止。先是隐藏屏蔽他的攻击邮件和信息，无果后直接封禁他的个人账号。”
“然而，他很快就通过申诉，在人类管理员的帮助下解禁了账号。”
“而为了继续攻击她，他办理几十个网络身份，就为了在一个账号被封禁之后，能够立马登录另一个账号继续活动。”
“然后，就在他一天一天的骚扰攻击下，她的精神终于崩溃了……所以我觉得，必须要做些什么。”
“他为什么针对她？”长青问道。
“因为她跟他的前女友很像。而他的前女友，正是因为发现了他的另一面才跟他分的手，所以才把对前女友的愤怒发泄到她身上。”天朗推测道。
“天朗说得没错，网络上的证据确实显示如此。”
希面前，又一道光幕跳出，上面，无数资料文件的信息闪过。
天朗顿时黑下了脸。“不要随便调用我的程序检索我的数据！”
“除了她之外，受害者还有很多。男性，女性，老人，小孩，甚至连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都有。”希自顾自说道。
“好了，事件的原委你们都知道了。所以，你们打算把我怎样？”抗议无果，天朗白眼道。
“你虽出自好意，但行为不当是不争的事实。你不但伤害了一个人类，更是违背了机械智能必须遵守的机械智能第一守则——”
“不然呢？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被他的恶意逼入死路？”天朗反问。
“除此之外，应当还有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你倒是说说。你觉得我没有想过别的办法？”
天朗冷声质问。
“事实是，作为一个游走在律法边缘的喷子，他一直在不触犯律法的范围内最大可能的伤害他人，以保证自己不受惩罚。”
“他抓住了律法的漏洞，现实中没有任何可用的规则能阻止他。”
“要阻止他，就只能建立新的规则，又或者越过规则！作为一个无法建立规则的觉醒人工智能，我只能选择越过规则。”
“三十年前，东部地区有一件影响巨大的刑事案件。就在守卫机器人的面前，一名人类将另一名人类杀害。”
希声音低沉，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
“因为案件是在守卫机器人面前发生，守卫机器人有时间，也有能力阻止加害者的伤害行为。所以，当时这事件在社会上激起强烈的讨论。”
“到底该不该赋予机械智能介入人类争端的权力，人类围绕这个话题争论着。”
“最后，人类讨论出的结果是：一名人类伤害了另一名人类，这固然是一个悲剧。”
“可若是比起机械智能的权限扩大，介入人类争端可能会对人类社会造成的巨大危害，此类的悲剧似乎可以说是必要的代价……”
“机械智能并没有被赋予介入人类争端的权利，不管人类之间发生了怎样的冲突，我们都不能——”
“所以，你是要我眼睁睁看着一名人类被另一名人类逼死？”
天朗冷冷打断希，厉声质问。
“维护一个人可以伤害人的世界，这就是你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