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吧。”易雪清道。
“那就辛苦易姐姐了。”
待看见易雪清走过以后,苏云溪又眨了眨眼睛看向道:“师姐,你是不是把叶师姐给打了啊?”
南灵问:“怎么?她找叶师叔告状了?”
苏云溪噗嗤一声笑了,道:“那倒不是,昨日黄昏定醒,她脸上肿了一大块。叶师叔看见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摔的,可笑死了。谁能成那个样子啊。肯定就是让人打的。而这医谷能教训她的也就只有你了。”
南灵冷哼一声道:“她自是不敢告状的”
“为什么?”
南灵点了点她的头道:“你啊,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今日课业做了没有啊?听藏月说你可逃了好几天了啊,当心被罚抄书一百遍。”
苏云溪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说道:“我知道了。”又小声嘟囔着:“每次领课业都要看那人高高在上的样子,真膈应人。”说着便跑开了,宁愿被膈应都不要抄书。
静室内,南灵燃起香。又将药给炽杨服下,炽杨缓缓闭眼。
铃音作响,燃灯引梦。
过了半响,南灵突感内息逆流。怎地好似有一个屏障,这浮洲的心魔如此厉害。想起昨日临走前,掌门的话。“那心魔之疾,由心入脑。内在浑浊黑暗,又似一堵坚墙不易侵袭。需缓缓为之,切莫强攻。”
南灵勉强顺流自身气息,内力放缓。才慢慢又窥得一二。
与此同时,浮洲沧澜阁。
沈思风处于室内,闭目静坐。门窗紧闭,室内悬挂的黑铃却无风自响。
渐渐地他睁开眼睛,手心翻转,铃声骤停。
“医谷......竟还有这样的弟子吗?姐姐,你到底还是让引梦术活了下来。”
引梦术毕,南灵已是满头大汗。
这心魔之疾,果然了得。”
易雪清在室外看见他们出来,赶紧上前询问:“炽杨,南灵怎么样了。可还顺利?”
炽杨晃了晃头,说道:“师姐,我觉得还行。南姑娘果然医术高超,我呼吸间也没有那么浑浊了。内力压制那股浑浊时竟也没那么吃力了。”
易雪清正想感谢南灵,可刚一抬头。就发现她脸色惨白,汗流浃背。易雪清连忙上前扶住她:“南灵,你没事吧。”
南灵摇了摇头说:“我无事,这心魔果然不能轻视,需得日后缓缓为之。是我用力过猛了,不过没有大碍,回去睡一下就行。那汤药,你们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明日我再过来。”
易雪清有些担忧道:“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我没那么娇弱。记得服药,我先走了。”
易雪清还没来得及多说些什么,南灵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夜晚,万籁俱寂。翠微居的屋顶,几个小酒坛子散落在周围。南灵独自一人饮着酒,她坐在屋顶,看着不远处的浮生树。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好似她饮酒只是在饮酒而已。
长风穿过屋顶,一红色身影稳稳落在上面。
南灵回头瞟了一眼,道:“怎么来这呢,你又睡不着了吗。”
易雪清自顾自的坐到她身边,道:“对啊,睡不着也不想睡。就想出来逛逛,逛着逛着就看见这里有个身影,和你略像。就轻功飞过来了看看,还真是你。怎么,那么多酒坛子。有心事吗?”
南灵又嘬了口酒道:“没,单纯喜欢喝酒。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香。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更何况是我医谷的桃花醉,来一坛?”
“行。”易雪清接过酒坛子,尝了一口。果然是柔润细腻,入口香醇。
“你看见那颗树了吗?”
易雪清顺着南灵目光看去,那不远处果真有一颗大树。那树稀奇,竟是长于水中,枝干粗壮,叶子茂盛。但那树叶竟是银白色的。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树?”易雪清还从未见过这种树。
“这是浮生树,医谷独有。听闻是医谷初任掌门在东海所求之物。精心种了数年也没见长个苗子,气的直接扔水里了。结果掌门刚去世没多久,竟在水里生根发芽。几百年过去,长成了参天大树。也成了医谷奇景。医谷山门开放以后,还吸引不少和尚道士过来悟道参禅。我倒听不懂什么禅意,只是对着那树喝酒,更具酒兴。”
易雪清瞧着那树,虽是奇景,但她也没有品出什么禅意。但看着南灵身边几个空空的酒坛,不由问道:“你很喜欢喝酒吗?”
南灵又和她撞了一下酒坛,道:“我娘喜欢喝,但她不让我喝。她去世以后,我挖出了她的藏酒,就那一口,那一刻间就爱上了。后来跟我同居所的师妹也是爱喝,常常与她比酒量。一来二去,就更爱喝了。雪清,你酒量不错。比我那个师妹还好一些。若是可以,以后常来找我喝酒。一个人总是有些无聊。”
易雪清手里的那一坛已经一饮而尽,这酒还真是堪比琼浆玉液,忍不住又开了一坛。
“你那个师妹,怎么不叫她陪你?”
南灵笑了一声道:“她啊,跑啦。离开医谷了,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行,日后你要喝酒,来找我便可。你这桃花醉如此甘醇,怎能不让人多饮。”
夜风回旋,翠微居的屋顶上。两人举杯邀月,好不快意。
清晨,谷内雾气朦胧。易雪清推开门,准备晨着清晨练一下刀法。刚走出来,就看见不远的树下,炽杨在那,对面还有一个女子,正说着什么。定睛一看,那不正是那日救下的绿篱吗?
绿篱打眼瞧见了不远处易雪清在那里站着,便羞赧的把怀里的东西硬塞给炽杨,一溜烟的跑了。
易雪清走过去了拍了一下炽杨肩膀打趣道:“平时看你在岛上对那些给你缝衣送吃的师姐师妹们不理不睬的,这到了中原就来上了话本子里的戏码,树下约情。这姑娘给你送了什么?闻着好香啊。”
炽杨面无表情道:“桃花酥,她硬塞给我的。你若要吃,便给你吧。”
说罢,便要塞给易雪清。
“别别别。”易雪清连连摆手笑道:“这人家姑娘对你的情谊,让我吃了叫什么事。”
见她不要,炽杨便提着那桃花酥进了屋。只是擦肩而过得时候,易雪清偶然窥见这小子耳根竟红了一圈。
在往后的日子里,南灵似乎找到了纾解之法。在每一次的引梦治疗中她学会了循序渐进,抽丝剥茧。慢慢置身那混沌黑暗当中。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心魔有一股旁的瘴气,她本想纾解这瘴气,却一用心法,它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她每每压制心魔,它又如毒蛇一般游出来,她压制心魔,它又压制她。以此重复。
不过在易雪清和炽杨乔灵薇看来,心魔似乎有了更有效的压制。在某日治疗后,炽杨正想继续服用沈思风所给药物,但是瞧见旁边药炉上煎着的药,不知为何,近日总感觉体内气息对流。莫不是药物相冲?想了想还是把药放了回去。
“炽杨大哥!”那声音又准时在屋外响起。炽杨有些烦扰,避都避不开,但内心却有了一些期待?竟有点期待她今日做的又是什么?桃花酥,金银酥还是茯苓饼?
竹屋篱院,石桌矮凳,两人对坐。桌上放着一盒精致的桃花酥。
“炽杨大哥,今日我终于学会了炮制药材。”
“嗯。”
“师姐说我进步很快,医术已会基本认穴了。”
“嗯。”
“这桃花酥好吃吗?你好像最喜欢吃这个,以后我多做怎么样?”
“嗯。”
“你说以后出去闯荡江湖都带着我,可好?”
“嗯......嗯?”
又过数日,听闻医谷今日采摘药材,一大早,乔灵薇兴冲冲的就跟着苏云溪去了。还顺便拉上了自家师姐,易雪清倒是也很乐意。毕竟叨扰了那么多日,连桃花醉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坛。本来拿出浮洲特有的明珠想着付了医药费,结果却被南灵一把砸额头上了。直言这是看不起她,没有办法。做点劳力也是好的。
至杏林居药园时,园子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医谷弟子。南灵也在其中,一袭飘逸蓝裙也换成了窄袖。易雪清瞧见便径直走了过去。
“怎么?又想给我珠子啊。”南灵撇着嘴,瞟了她一眼道。
这眼神看的易雪清还真有点不舒服。
“没,我过来挖药,劳力以付医药费。如何?”
南灵笑了:“那还可以。”
医谷药园很大,药材种植都是划分区域的。分人而采,易雪清和南灵,恰好二人被同时分在三七种植园。
南灵见易雪清拿着药锄,不由揶揄道:“你会挖药吗?别一会连根都挖断了。”
易雪清立刻反击道:“我们浮洲也是有种植药物的,我可是年年都随着丹鼎阁的师兄采药。别瞧不......”
药挖断了。
南灵白了她一眼,又向不远处管理的叶姗招手示意。
叶姗过来以后,南灵扯起土里的三七。扔进叶姗的竹筐:“挖坏一个,晒干直接磨成粉吧。”
旁边的易雪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纯属意外。”
夕阳西下,才将将收工。
听说医谷将新菊制了糖,乔灵薇便蹦蹦跳跳的跟着苏云溪去桃源津讨菊糖吃了,看来这小姑娘还玩的挺开心。
“雪清。”南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易雪清转头看向她,她不知何时手里提了灯。
“你在浮生树下等我,我先帮姗姗送药。我一事需得问你。”
浮生树下,以前的医谷弟子在树下造了岩板,摆了棋盘。除了平日里下棋乘凉之用,还方便那些时不时逛到医谷的和尚道长,悟道参禅。
易雪清坐于一侧,另一侧南灵执灯踏水而来。
“你找我可是想问心魔的事?”
南灵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几日引梦术中我越发看不清这心疾了。瘴气横生,难以纾解。你们浮洲的心魔究竟是何物?只是丹汞之毒吗?”
易雪清起身,负手而立。
“百年前天下大乱,祖师爷便带着随从家眷出海避难。他乃为方士,善丹鼎之术,到了浮洲以后,便将丹鼎之术与当地人的刀法融合成一套防身的刀法。这便是我所学武艺,浮洲武学已经是以丹汞为核心的内功之法。可是......”
“可是什么?”
“丹汞之术本身有毒,经过这一百年的与浮洲融为一体,这心魔不致命,但会在你生活之中让你渐渐失去本心,心魔爆发,六亲不认。若不想伤害周边之人,只能随一片小舟漂泊于茫茫大海中。放逐自己,从此消失,无影无踪。浮洲发现心魔的严重时,为时已晚。又因避世已久,迟迟没有纾解之法。只得强行压制。而又因祖师立派有令,浮洲闭岛,终身不得返回中原。浮洲弟子只得独自与心魔对抗。后偶尔有中原通引梦术的医师上岛,心魔得以缓解。浮洲弟子也在岛外看到了曙光。南灵,浮洲心魔由来已久。我们此次出海,并不是求得消解之术,因为他已经成了浮洲弟子的核心。我们不愿离开赖以生存百年的家,只是希望能将其压制,寻得控制之术,以驭心魔。”
南灵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无法消解。他与你们已经融为一体,若是心魔不在,你们恐怕......”
“会成废人。”易雪清道。
“南灵,其实你做的很好。我们都很感激你。炽杨灵薇先前是不敢使用内力的,若是强提必遭反噬。可来了半月有余,这两日他们二人内息平稳,内功也可轻微提起。或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找到压制心魔之法了。浮洲之殇,说不定也可在吾辈终止。”
南灵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坚定闪着光芒。她这些时日......真的做到了吗?
思索一下,她开口道:“若有那日,我便与你同返浮洲。”
“什么?真的吗?”易雪清有些不可思议道。
“对,引梦之术立意便是医天下药石不治之症。若非出了一个败类,污了引梦之名。风掌门怎会下禁令,引梦术又怎会落的如此境况。若有那天,我与你去。为引梦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