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来七壶‘七尹酒’。”
“好,好!公子后面请。”
慕云刚离开热闹非凡的一楼大堂,老赵便跟了上来。
“公子,慕老爷昨夜与我谈了许久。”
“关我何事?”
“看您说的,他是您父亲,总是关心您的。”
慕云扭头看向老赵,却见老赵的面孔模糊得很,怎么都看不清。
“他关心我什么?”慕云继续往前走。
“他喝醉了,愁得很。”
“哦。”
慕云进了一个华丽的房间,道:“你快出去吧老赵。”
老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慕云推了出去。
突然世界一片漆黑……
“好了,睁眼吧,猜猜哪个是空的?”一个娇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慕云睁开眼来。
桌上一双纤细白嫩的手遮着一对酒盅,慕云拿开一只手,里面酒水微微颤动,酒面是一个人脸,慕秋雁。他莫名感觉心慌,又拿开另一只手,杯子内酒面是慕雨惨白的脸庞!
他吓了一跳,猛然站起,撞到桌子,桌子一晃,两个酒盅都倒了,酒水撒了出来。
“你怎么了?”那娇媚的声音再次传来。
慕云扭头看去。
一个黑衣骷髅,正站在自己身后,掩“嘴”而笑!
“啊!”
慕云自噩梦中惊醒,猛然坐起,满头大汗,心口兀自突突直跳。
许久,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一个简朴的房间内,房内虽然家具简单,但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齐,令人看上去很是舒心。
一丝凉风自旁边的窗缝内钻进来,凉爽已极,慕云索性将窗子打开。
微风进来,身上的汗落了不少。
他往窗外看去,只见外面几只白鹤展翅高飞,下面无边无际的云海缓缓浮动,又趴窗子上顺着往下一看,见自己的屋子正建在一个陡峭的危崖上,不禁捏了一把汗。
要是自己正昏睡时,屋子连根被风刮下去了,那他死都不知道咋回事。
他掀开被子,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换成了干净的,心中奇怪。下了床,只见枣红色的桌椅地板都亮得反光,显然已经盘了许多年头,看来自己刚刚的猜测真是杞人忧天了。
那个梦……
酒杯中的脸庞倒影在他脑海中迅速闪过。
他想起了墓室中的事,心情霎时变得沉重。
披上外衣,打开门。
门外是个曲折的长廊,他沿着长廊走着,经过一间间屋子,里面都是静悄悄的。
突然一个屋内传出声音来。
“这么说,你已在这昆仑之巅逍遥了十多载了。”是司徒剑恒的声音。
“哪里敢贪图什么逍遥快乐,便只要我不见那人世嘴脸,落个耳根清净,我就心满意足了。”是个陌生的声音,那声音中气十足,偏生又很温柔,“不过,我倒是听闻,你许多年前大闹魔教,死于魔教‘青龙堂’堂主手下,令我悲痛多日,这又是怎么回事?”
司徒剑恒苦笑道:“莫提了,我虽活着,这七八年却同死人无异,直到……”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慕云推开门。
他见司徒剑恒脸色苍白,半倚半靠在床头,旁边坐着个白衣陌生人。那人头发黑中杂白,剑眉入鬓,约摸有六十岁上下的年纪,一双眼中精光四射。
“这便是你三师弟慕秋雁的孩子。”司徒剑恒说完,又对着慕云道:“慕云,这是你父的长兄上官先生,还不快拜见。”
慕云打小就听说自己父亲在“白平雁玄”四个师兄弟中排行老三,想必这位白衣仙人便是连父亲都万分敬重的上官秋白了,心中想着,便要跪下磕头,被白衣人扶住了。
“免礼免礼,在我这可万万莫要行俗世间的那些繁文缛节。”
“上官大伯,司徒前辈他……”慕云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司徒剑恒,满脸忧色。
“他将全部灵气取出化丹并引爆,虽另鬼母重伤,自己却也损失全部修为。”上官秋白重又坐了回去,道,“不过,我用阴阳草为他炼成丹,滋养身体,性命还是无忧的。”
慕云道:“多谢上官大伯。”
上官秋白道:“不谢,我们本就是多年故友。”
他话锋突然一转,皱眉道:“不过,那慕雨却是五脏尽失,再难活命。”
慕云犹如遭晴空霹雳般,呆了半晌,猛然跪下狠狠磕头,大声央求道:“大伯,我自幼丧母,如今父亲仙逝,只剩他这一个亲人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
上官秋白叹了口气,一只手一勾,慕云便被一股巨力扶起。
“五脏尽失,六腑皆碎,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命了。”
“不过我花半天时间,为他摆了‘锁魂阵’,可锁住他七魂六魄,延长寿命三日,你好自为之吧。”
昏暗的房间内。
七个蜡烛粗的黑钉子分七个方位钉在地上,几个红色曲线分别由钉子连到中间,而钉子之间的地板上,密密麻麻地画着血红色的奇怪符咒,杂乱,却又似乎遵循着什么顺序。
慕雨盘腿坐在中央,他的身子拢在黑色斗篷之中。
慕云不用问,也知道斗篷内的身子有多可怕。
“坐在里面的,本该是我。”慕云道。
“那,义父的仇……谁来报?”慕雨声音微弱得很,好在环境清幽,慕云听得清清楚楚,“你难道……指望我?”
“你这个人,总是没来由的不相信自己,从来都是。”慕云道。
“我本来就脑子笨,你怎能体会到。”慕雨说着露出了微笑,道,“你打小就聪明,可惜不肯用功。义父生闷气时,我常常劝慰他,说你将来一定会懂事的,你看……”
他傻傻地笑着,笑得慕云想哭。
慕云道:“你有什么愿望,尽管说出来,我拼了命也要帮你完成!”
慕雨想了一会儿,突然间脸渐渐变红,支支吾吾:“我……我……她……那个……”
慕云道:“谁?”
“顾姑娘她……”慕雨呆了一会儿,忽然像是鼓足了勇气,抬头道:“那日下午,我在星落天酒楼外第一眼看见顾姑娘,我就、我就……喜欢她,我、我……”
慕云怔住了。
他几乎忘了,慕雨虽然老实,不善言辞,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慕雨见他不说话,忙道:“你看,我给你开个玩笑,你、你可别当真,哈哈……哈。”不知怎么,他的脸竟涨得通红。
慕云一句话没说,走了出去。
他关上门,沿着长廊一直走,漫无目的地走,心里一团乱麻。
一边是他爱的女人,一边是从小护着他,甚至最后为他而死的兄弟。
云海翻滚,犹如天上人间。
他不知不觉走出了长廊,到了一个崖边,只觉得心中烦闷,突然啪啪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醒醒吧,人家还夸你聪明,一遇到事就不知道怎么做了。”
他啐了一口,想要在崖边坐一会儿,好好静静。一转眼,注意到极远处的崖边还有一个红影。慕云一慌,心里咚咚直跳,扭头便要走。但走了两步,却又回来,再走几步,又一迟疑。最终长叹一声,朝着那红影走过去。
这一段路,他走得可真够艰辛。他心里想了无数个开头,和无数个被拒绝的话,最终全都推翻,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顾霜涵身后,顾霜涵回头看到慕云,似乎有点手足无措,站了起来,道:“你醒了?”
慕云心中也是慌乱,并未注意到她的反应,答道:“嗯,上午就……醒了。”
沉默了一会儿,慕云并未注意到这个平时在他旁边活泼的女孩,心底似乎压着心事。为了打破沉默,慕云道:“啊,你的胳膊,受伤了?”
顾霜涵看了眼自己用白布条缠起来的胳膊,道:“嗯,被咬伤的。”
“怎么样?严重吗?”
“还好,上官大伯用灵药为我敷过了。”
“……”
“……”
“上官大伯人很好。”
“是啊。”
“……”
“……”
“这里的风景……”慕云实在忍不住了,突然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啊?”顾霜涵吃了一惊,“你说。”
“在墓地中,慕雨为了救我深受重伤,现下还有不到三天可活。”慕云一下了决心,反而没多大顾忌了,“他心里一直喜欢你,我想、想你演一出戏哄哄她,让他开心过完这最后的几天。”
他说完这话,盯着顾霜涵的脸庞,他原本以为顾霜涵会大发雷霆,没想到没有。
顾霜涵平静地看着他。
“你……同意了?”慕云试探着问了一句。
啪!
狠狠一个耳光,打得慕云七荤八素!
“你我从此再无关系,下次再见,你便是你,我便是我……”
红裙飘荡,如鲜花般随风而去,又如一滴鲜血,匿入云海。
他抚了抚脸颊,拭去嘴角的血,盘腿坐了下来。
这时,没了选择,心中反而安静许多。
剩下几天只要照顾好慕雨就行。
风渐渐刮起,白茫茫的云海也起了波涛,如同海潮。远处几个奇峰只露出一个个小尖,如海中飞鱼,又似天境仙岛,若隐若现。
慕云看去。
阳光普照,云海中似乎有无数金光拆散、组合,成了一排排金色字体,正是“轮珠大法”第一卷。
是有好久没练了。
他方才看云海忽而烟雾缭绕,虚无缥缈,忽而大风起兮,如万马奔腾,心有所悟。当下照着第一卷法决,练了起来。
他凝神寂照,心无旁骛。太阳一点点消失,巨大的月亮爬上屋顶,他也不知。
到了深夜时,一缕缕金光自他身后散出,他一睁眼,瞬间消失不见。
慕云深深吐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全身筋骨如鞭炮一般嘎嘎巴巴乱响。
“算起来总共九重,这才第二重。”慕云叹了口气。
突然,一个声音自身后传来:“金轮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