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落水后的第五天,刘子建搞清楚自己回到了大乾253年。
今天他已能下床活动,当早上见到父亲和母亲同来时,他欣喜异常,然而面对自己的兄弟们时,却显得有些疏离,特别是看到二弟时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轻轻颤抖,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当五弟奶声奶气握着他手指叫“哥哥,哥哥”时,他艰难的露出笑容回应了一下。
父亲见他神情似乎不大自然,又看着他因为受了伤,被申太医用刀给剃光头发上药的脑袋,不禁想到是否碰坏了脑子,自己问了些问题,见对答如流,又觉得不放心,叫人去请太子太傅庆真延来考考最近学过的功课。
哪知庆真延那日回复染病卧床,于是让人拿出《东宫劝读录》呈送给皇上,皇上抽了一些篇目细细考量,子建自然是对答如流,又问了一些《陈宣公奏议》上的一些中枢奏议,他引经据典,娓娓道来……末了,皇上边抚须边频频点头,眼角溢出难以掩饰的笑意。
旁边胖胖的资智堂的老太监眯着眼睛,暗想:“这些庆真延还未教授过吧,太子是从哪里学来的?”他心中虽有疑惑,但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只是连声道喜,皇上听后笑容更盎然,赏赐子建无数玩物,在场的人自然也沾沾喜气,纷纷道道喜。
从暖烘烘的御书房出来,子建坐上了轿子,里面春暖捧着个暖手炉,笑着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将暖手炉递了过去,子建忙将其收入袖子中,春暖见他不像往日那样调笑,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的坐着,整理皇上赏赐下来的小玩意,这时一阵风夹着雪吹来,掀开了帘子卷走了轿内的所有温暖,春暖忍不住缩了缩肩,子建见状将手炉塞到她怀中,春暖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想递回来,“让你拿着就拿着,小王不冷”子建皱着眉头,说罢闭上眼睛,又开始思考几个问题了。
“我还是我吗?如果我是我,那将来的那个我还是我吗,如果我一直活下去,这个我没有死,那回来的这个我是那个我呢“
“如果我不是那个我,而是这个我,那么我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我该不该先下手把二弟给杀了呢?如果杀了二弟,是不是就永诀后患了呢?”
“如果这个我回来了,那么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能回来呢,还是说我是独一无二的呢,如果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为什么是我,不是其他人呢,是谁让我回来的呢,我怎么证明这不是我自己的梦呢”
当然,对于子建来说,他想的最多的问题是:
“妘小暖现在在做什么呢,我什么时候与她再见面好呢,她是这个她还是那个她呢?那我的孩子呢,我应该什么时候跟她生孩子呢,我跟她的孩子会长得跟以前的孩子一样吗?”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他整个十二月份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心溪崖旁的温室殿,这里自从入冬后就烧起了地龙,隔绝了寒冷,这两天他喜欢坐在一楼厚厚的地毯上,今天陪伴他的是春暖与花开,花开脸上有两个小酒窝,这会已经躺在地毯上睡着了,春暖则在一旁剪蜡烛,添油,她今天穿着墨绿色的长袍,系着棕色的带子,更显得细腰长腿。
春暖被他看得动作一滞,子建心中大窘,转过身来拿起铺在地上的各类经书,心想:“我现在才10岁,我现在才10岁”。
他认为自己的问题或许要从佛经中找到答案,于是请教了资智堂中对此颇有研究的施时迦等人,才有这满地佛经,此刻他看的是《六度集经》,他将该经中“死者之意识,复投新身”等观点给圈了出来,这部经书不知经几人手,旁边留白处有说荒唐的,有说某地某处某人有某事的,子建边看边想,过一会又转向旁边的《楞严经》,该经用了长篇大论力证“命终时分,意识随着善恶业力投入下一世”,春暖在旁闲了下来,也拿了本经书在看,不过拿的是《百喻经》,遇到不懂的字也不管,连猜带蒙的也看了个七八分懂,看了一小半时便觉迷糊了,后来子建过来给她盖上毛毯的时候她都不知道。
花开是打了个喷嚏后醒过来的,子建也没有回头,他此刻看的是《大般涅槃经》,正沉浸在六道轮回说中,花开看到春暖身上有毯子,撇了撇嘴,挪到春暖身边,钻进毯子里,不一会又睡了过去。
春暖的睡眠浅,睁开眼看到了身上的毯子,小脸一红,轻手轻脚的站了起来,子建只感觉到一团热气在坐在自己身边,随即一阵香气扑鼻而来。
“殿下,你肚子饿吗,要不要奴婢吩咐传膳”春暖微笑着问。
“传吧,弄三个小染炉,有什么肉就送上来,蔬菜也上一些”
春暖应声绕过屏风,往外屋跟守门值班的小太监名唤讨喜的一一吩咐了。
等她回内屋时,看到花开滚到书架边,“咚”地一声,额头撞到架子,只听“啊”的一声,花开摸着额头坐了起来,春暖忍不住笑出声来,花开听她笑得没心没肺,冲过来闹她,两人嘻嘻哈哈的,子建也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都是小孩子而已。
他眼下已经把佛教经典放一边,正靠在柱子边翻看道教典籍,他飞快的翻阅,只找“生”“死”等字眼的地方看,有几本写道修炼成真人云云,可以超脱生死,实现魂神的不朽,他前世都不涉道,更提不上修炼成真人等了,“大概是有的吧,听闻冯三嶂就活了三百多岁,太祖爷爷年轻的时候还见过他呢,不过也有人说是长得相似的后人罢了,但我都能重生了,凭啥人家就不能活三百多呢?”他边想边放下《南华真经》,只见打开的页面上被圈出来的是“生生之謂性,死死之謂道”。
两小丫头闹够了便坐在窗边透过一大块透明的琉璃看外面的雪景,花开揉着额头,凑到春暖耳边低声说:“暖暖,你说殿下是不是不一样了,以前都不看这些书的,这会居然看了***一候***了,难道他要修仙了不成?”
“我打你这个嘴碎的,殿下的事情也能随便讨论的吗?”春暖识字最多,虽然看不大全,但也知道子建看的多是生生死死,心中虽然有疑问,但也不没说出来,听花开这么一说,便要来挠她痒痒,直到她连声求饶才作罢。
那边子建充耳不闻,因为他终于翻阅到《周易参同契》,里面赫然写着“……夫神明之謂生,形壮之謂生。神去形灭,謂之死;神来形起,复謂之生……”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但又好像没抓住,再看看《邱子内景五岳真经》《抱朴子》等讲的多是真人之类的事情便丢在一边了,待翻到《神仙翱翔记》时,他开口道:
“春暖,这本书拿去看”
花开对着春暖挤眉弄眼,春暖小脸一红,起身走过去接了书回来,花开看里面有不少插图,画着许多神仙人物,边闹着让春暖念给她听听,刚读了两页,外面御膳房的便提了食盒,小染炉等进来了,春暖花开便都接过来在室内桌子上摆放好,小染炉上架着个小锅,切好的肉,洗好的菜放在中间,肉有五种,牛肉,羊肉,猪肉,鱼肉,陈塘虾,菜也有五样,茼蒿,波斯草,胡芹,莲藕,秋葵,酱料等一应俱全,糙米饭是放在一个大木笼中用棉被保温的,饺子也包了若干个,现在这个季节之所以能吃上这些,那是因为山下有个温泉,两百年前农官和御膳房的官员琢磨出了用地热和棚子种菜养殖,等子建过来时,春暖已经给他唰了满满一碗。
“春暖花开坐下来吃,其他人都出去,不用服侍了,天冷了,各自回去不必候着,一更天的时候过来收拾就行”,子建道。
众人应声出去了,春暖花开就坐在对面看着他,等他起筷,他看着面前两人和柔温顺的看着他,举起了筷子,心中想:“再也不看这些劳什子了,我管我怎么来呢,既然重活一世了,就不要再管过去种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