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府回到阳间之后,钟辽坐在房里的床榻上,心里疑惑不减反增。
虽然与秦广王达成了协议……
可他总觉得,对方说的许多事情都有些不尽不实的。
要调查妖魔之事,叫谁不好,非要叫他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小子。
如果说是因为阴差不方便白日行走,那晚上调查不行吗?
非得白天?
“真是怪事多……”
钟辽叹了口气。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虚空。
那里有一只手凭空出现,捏着什么东西,正在眼前!
之前喊他名字的声音再次传来。
“钟辽,你道行低微,恐遇不测,这是送你的法器,暂且拿着用吧。”
这一次,钟辽辨认出来了。
声音是秦广王的!
他试探着伸手,从那只虚空之手上接过了物件。
没有意外。
等钟辽接过之后,手和声音便都消失了。
他松了口气,这才低头端详起了那件法器。
不是想象中的什么刀剑,更不是话本里那种能收容灵物的金银葫芦。
这是一支形制普通的毛笔。
特殊之处,是其通体冒着隐隐的金光,钟辽能感觉到,这支笔散发着能够镇压邪祟的力量。
笔身上镌刻着“钟”字,似乎是为他量身定制的一般。
良久,他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东西都收了……这活,不干也得干了。
………………
沧州城西,有座不知立了多少年的庙宇。
往年,在妖魔横行之前,这里香火很是旺盛。
但从建平初年开始,就没有多少人再来祭拜信奉了。
这是沧州城的城隍庙。
日头西斜,残阳如血。
钟辽远远地站在城隍庙对面的桥上,打量着这庙宇。
“怪得很……好歹也是庇护一方的存在,怎么竟连一点香火都没有?”
简单望了望气之后,他很想不通。
虽然以钟辽的粗浅道行,看不清这里头有什么问题,但显而易见的是城隍庙没有香火气,庙宇顶上雾蒙蒙一片,代表香火的金光几近虚无。
要说妖魔横行之时,天下大乱,百姓更该信奉城隍这样的存在才是,否则连城隍老爷都庇佑不了,他们还能指望得上谁?
现在这沧州城里的情形……实在是诡异!
正当他思忖之际,后背却忽然被人拍了拍。
“这位小道长,您在看城隍庙吗?”
钟辽回头,就见一个官差打扮的人站在自己身后,对他笑脸相迎。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只能颔首道:“没错,正是如此。不知阁下是……”
官差原本看他这身道袍打扮,就猜到了他是道门中人,此时想法被肯定,于是愈发热情。
“哎呀,这城隍庙都荒废一年多了,您还看什么?没用的!”
“不过啊,咱们沧州的刺史府这几日正在招揽能人异士,小道长,您要不要去试试看?”
看官差一脸期待,钟辽心说这家伙多半是拉人有提成,街边都能随便拉一个问,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他是真觉得自己有本事。
但钟辽也没一口回绝。
“沧州刺史府,招揽能人异士做什么?我听说城里最近不太平,难道是因为这个?”
官差见他问起情况,像是有戏,更加卖力地解释起来。
“听您是外地口音,怕是不知道,这事儿都在城里闹翻天了!”
“就这俩月,沧州城突然冒出了个爱剥人皮的妖魔,先是杀害了几家普通百姓,刺史大人下令严查,结果后来那妖魔怕是被逼急眼了,居然对刺史大人家下黑手!”
“三日之前,刺史的公子归家途中,竟暴毙于马车之内,且车中还留了血字……”
“那剥皮妖魔扬言,七日内要灭了刺史满门!”
“所以啊,刺史大人才竭力招揽能人,想灭了这妖魔!”
钟辽听得眉头直拧巴。
想起之前秦广王说,沧州出现妖魔,阳间的城隍庙和驱魔司都没管,恐怕说得就是这件事了。
处处都透着诡异。
原本,他是想先来这城隍庙里看看情况,起码问一问沧州城隍这个本地神仙。
可现在看来,如官差所言,连城隍庙都已经荒废了一年,怕是也难得能找到人问了。
沉默片刻。
钟辽终于点了点头。
“好,你带我去刺史府吧,正好我也想长长见识,看这妖魔是怎么回事。”
官差喜出望外:“好好好,小道长随我来!”
………………
刺史府也在城西,距离城隍庙并不算远,大约只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官差将钟辽引进府后就自行离开了,看样子是去了别处领赏钱。
会客厅内,有人端坐于主座之上。
这位就是沧州刺史了吧……
钟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才拱了拱手,道:“道家弟子钟辽,见过刺史大人。”
座上是个中年人,大概四十出头,并没穿官服,只着一身素色长袍。
衬得他面色十分憔悴,黑眼圈都快挂到下巴去了。
刺史也朝钟辽拱手行礼,钟辽心里泛起嘀咕——
这位沧州刺史,看起来像是一点官老爷架子都没有的样儿啊……
倒也是,谁家被妖魔下了灭门令,还能作威作福得起来?
一番寒暄,钟辽也算是明白了情况。
沧州刺史陈平海,字众安,现年四十有五。
家中只有正妻,而三日之前暴毙于马车中的那位,正是陈平海的嫡子,陈谅。
中年丧子,死的还是家中独苗苗……
钟辽心下了然。
难怪这位刺史大人看起来这么憔悴呢。
哪怕过了灭门这一关,他家正妻也难再生育了。
陈平海叹了口气,显然对他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年纪太小,尚不入流,但还是客气的问:“敢问小师傅,您师出道家哪宗哪派,剑法、阵法、符箓您又擅长哪些。”
是个讲究人,还晓得先问清自己属于何家流派,估计是怕到时候引来了妖邪,抓不住反倒自己丢了性命。
钟辽笑了笑:“刺史大人,在下虽年纪尚轻,不敢说精通,但剑宗的道家剑法,丹宗的炼丹之术,符宗的符箓都有涉猎。”
他又是咳嗽了几声,面容愈发憔悴了些。
就见方才引他进门的那位门房冲了进来,急急忙忙道:“大人,城中那一位来了!”陈平海皱眉。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说清楚,谁来了!”
门房支吾片刻,口中吐出几个字——
“海山阁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