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尘扬在洗碗。
除开少数被中层人雇佣的幸运儿，在靠营养合成剂维持的下层人眼中，这是极其陌生的行为。
哪怕是侥幸退休，也不会为了果腹而奢侈花费半生的积蓄，去购买净水与家用燃料，还有昂贵的自然食材。
正如莫随所说，汪尘扬在了解到这方世界的武备组成后，确实长舒了口气。
抛开刚进山的新人不谈，他的流派在整个玉京山也是极为稀少的，倒不是因为用剑，那在三环山客中都是绝对的主流，对应职业也是大热门。
可鲜少有人如他那般极端，各式技能只学习有益自身剑术的，道具与强化也都服务于此，【剑术精通LV.7】则无声彰显他在此道所付出的心血。
“呜！”
一道尖利的警报声打断了汪尘扬的思绪，但他依然无动于衷，稳稳地将洗净的碗碟放入柜中。
原因无他，汪尘扬很清楚在这座育儿所里并没发生什么紧急情况，甚至在心中倒数为几秒后，便又响了一阵轰鸣声。
他清楚那群畜生在做什么，但他更清楚的是，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至少目前为止。
老实讲，他也曾进入过类似面目的世界，植入大脑的芯片监控思想，四处都是监控器与电子屏幕，但这里的异化却更令他反胃。
一想到他们对着这群在胚胎时期就被肆意改造，甚至在梦中灌输令人作呕的规劝洗脑，用着无数手段来保证日后驱使他们时的稳定性。
每每想到此处，汪尘扬只感觉越发口干舌燥，无比渴求痛饮这些畜生的鲜血，偏偏这样的愤怒只让他感到自己的无能。
他大可以提剑杀出去，用剑术肆意倾吐自己的怒火，将他们杀光都没问题，可然后呢？
一剑功成又能怎样？既然是因这些孩童才怒而出剑，那且不说抚养问题，单说他们的思想审核便是一道难关。
无论自己是战死了还是回玉京，凡是与他有接触的孩子们，命运就只有被清理。
将他们一并带走？山主们是允许甚至是欢迎山客门拉人入山，但不可能说让你想拉多少就拉多少。
而下环山客只有一个名额，就算没有限制，他也不可能把这一方世界的孩子全部带走。
“冷静，有的事情必须用剑说话，但不是什么事都能用剑做成。”他这样劝解自己时，又一道钟声响起。
这是育儿院午饭时间到了，说来可笑，或许那群畜生还舍不得这自诩人性的面纱，给孩子提供了这份掺杂剧毒的“福利”。
那便是如中层人的一日三餐，虽然也只是些最简单的主食与配菜，但已经是让他们长大后只能在梦中回想的事情了。
哦，即便他们日后做梦，充斥的也只会是在童年时埋下的洗脑。
汪尘扬轻轻摇头将繁杂思绪清空，收拾出了提供给孩子的餐具与餐巾，随后便用小车推了出去。
缓缓走过充斥灰暗压抑感的漫长楼道，穿过楼道后便来到了一处光亮的大堂，这便是育儿所的儿童餐厅。
孩子们正一丝不苟地坐在中间的桌椅上，牠们有着近乎相同的外貌，穿着身宽大的绵布长袍，露出的脖颈处套着漆黑项圈，散发出浓厚的金属光泽，一侧镶嵌着显示心电图的小屏。
牠们的实际年龄要比看起来要小得多，只是在基因工程的干涉下，早熟得非常快，代价则是他们的寿命往往到达不了50岁。
而站在孩子面前的，除了护工与护士长外，最前方站着位穿着西装身姿笔挺的中年男人，此刻正不断审视着孩子们的坐姿。
似乎对这位惫懒的中层职工有些不满，在瞥了一眼汪尘扬后，才让他将其分发给面前的孩童们。
等发放完毕后，汪尘扬与其他职工站在一起，握紧拳头闭目站立。
果不其然，孩子们看到推出来的餐具后，依照肌肉记忆一同张口机械式的不断诵读感恩祷词，大致内容无非对赐予他们这群劣等人食物与住处的施舍，而表达出无尽的感恩与忠诚。
听到这重复而无错的念白，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招了下手，身后的护士便将面包白粥与配菜分发到牠们的餐盘上。
孩子们便有节奏而又缓慢地吃了起来，在这过程中，有个孩子可能是过于饥饿了，在还未咽下时，就又舀了一勺。
看到这一幕的男人双眼一亮，显露出了有些夸张的笑容:“多好的孩子！大家该看看牠的表现了！”
男人紧接着抬起自己的手腕，露出上面的金属手表，连点了两下，只听一声痛苦嘶哑的闷哼，那孩子应声倒地，身体肌肉不停地抽搐着，隐约间还有焦糊的苦味与尿液的腥臊。
面对一旁同龄人的抽搐昏迷，大部分孩子熟视无睹，继续以平时的频率将饭咀嚼咽下，有的却有些颤抖，控制着自己将饭缓缓送入口中。
汪尘扬此时同样颤抖得厉害，头依旧是低伏着，而手心早已被他抓得糜烂一片。
随后护士长便拿着小巧的起搏器，走到昏迷的孩子身前，反复快速地按压了起来，直到牠脖颈处的心电恢复正常才起身退下。
只见牠无视着脖颈处的电伤与被尿液浸湿的裤子，爬回自己的座位后，便面无表情地用着与他人一样的频率，一口口地缓慢吞咽。
而西装男子毫不掩盖自己的失望:“就这样吧，不过牠的裤子该换了。”
膀大腰圆的护士长随即将牠拖了下去，护工则端来一盘刚烤出来而略带焦香的蜂蜜蛋糕，随后又在上面淋了大量的蜂蜜。
孩子们的瞳孔也因此放大了不少，看着面前优质而大量的糖分，牠们间隔了一段时间后，才吃力地咽下囤积的口水，看得出他们有意减少吞咽的频率。
“我的小天使们，还是之前的规则，大家举手适意。”带着洋溢笑容的男人指着盘子道:“那么现在开始，谁不想吃蜂蜜蛋糕？”
驯化本能莫过于此。
孩子们似乎一直在等着这句话，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刷”地将手抬起了起来。
男人招了招手，一旁有人将显示器递了过来，正是刚才的慢速回放，他反复看了几遍后，指向了中间的某个孩子:“双倍。”
那个孩子在倒下前没能发出任何声音，这次则有真正的烤肉似的香气弥漫满屋，看着其他孩子毫无变化的表情，男人似乎对此比较满意，说了声自由活动便离去了。
汪尘扬见男人彻底离去，这才将倒地的孩子抱起员工宿舍，其他同事对此言也乐得清闲。
汪尘扬抱着昏迷的孩子慢步经过走廊，而他的伤口内部也逐渐被治愈，不过外表却毫无变化。
就在此时，好像感知到了什么，汪尘扬猛然推开封死了的窗外，在框架的破裂声里看向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