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施主就在此住下罢。”
无佘说罢,就转身快步走开了。
他走得很快,就像是在跑,嘴唇紧闭着,手脚亦是匆忙。
如同是见到了什么妖怪似的。
以至于慌不择路,撞上了屋檐的柱子,逗得马三娘咯咯直笑。
“师傅说得没错,这女人果然是食心的老虎。”
无佘步入香房,好一阵子才压下荡起心中的涟漪。
和尚和寡妇的故事便开始了。
.......
要说之前还是有一个小插曲的。
那野鸡也砍了,总不能放着叫它腐臭吧?
马三娘便拎着野鸡找上了还在香房念经的无佘...
“师傅,你看,你能帮我把这只鸡处理了吗?”
无佘一看,这哪行?
出家人不杀生,要是叫老方丈见了,说不准会从棺材里蹦出来给他脑袋一佛杖。
“阿弥陀佛,施主,我乃是出家人,不杀生。”
无佘红着脸回答道。
之后马三娘却是用了一通歪理,绕昏了无佘。
“大师,你看呀,你杀了鸡,便解了我的饥饿,那是救人的无量功德,而且杀鸡也是在承担他人罪孽不是吗?这符合我佛舍身喂虎的精神,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好了,好了。”
无佘不敢再听下去。
因为他感觉还挺有道理的。
罢了。
无佘长叹一口气,便从马三娘的手上接过了奄奄一息的野鸡。
“下不为例。”
他便无奈地照着野鸡的脖子上来了一刀,这在马三娘手上受尽了折磨的野鸡,终于迎来了解脱。
完事无佘将野鸡和柴刀递给了马三娘,也不正眼看一下人家,又是红着脸回到了香房。
她的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马三娘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莫名地笑了起来。
“大师,你反正都破戒了,不如等下我做个烧鸡,您也尝尝,分上几口肉。”
马三娘调笑着对着紧闭的香房门说道。
那么最后无佘吃了没有呢?
......
“阿弥陀佛,我这是在帮他人承担罪孽...我这是在帮他人承担罪孽......”
无佘手里拿着一只鸡腿,眼中满是悲痛地啃着。
那悲天悯人的样子,如是一位得道的高僧正看着众生的疾苦,省得自身痛心一般。
无佘企图用自言自语催眠自己。
受不得马三娘的甘言媚词,他终究还是选择承担了这份她口中的大功德。
唔,味道好像还不错...
不过虽是吃了野鸡的肉,可是佛门的传统不能丢。
无佘便将野鸡的骨头拼凑完整,用油纸细细包好,埋在了土里。
而后便是捏起了手中的佛珠,念起金刚经给野鸡超度了。
马三娘便在这寺庙中住了下来。
......
偌大的寺庙,要是硬说多了些什么...
大概是生气。
无佘在此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外人,也没有出过他这一亩三分地。
所识所闻皆来自于佛典,以及大山的生灵。
而马三娘的到来,的确是给这肃静的破落庙灌输了红尘气。
她很会讲故事,会讲不同的故事...
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
那些属于红尘的欲望。
那些不遵规矩的往事。
无一对于无佘是勾魂的毒药。
而最叫无佘向往的...
就是马三娘口中繁华的京城。
那里的人在马三娘的叙述中仿佛已经升入了佛门的极乐世界。
所谓极乐世界,即是‘国中万物,严净光丽,形色殊特,穷微极妙,无能称量。其诸众生,虽具天眼,有能辨其形色,光相名数,及总宣说者,不取正觉。’
而马三娘口中的京城,正是如此。
悭贪是饿鬼的因,嗔恚是地狱的因,愚痴是畜生的因。
极乐众生,思衣得衣,思食得食,一切自然俱足,根本无贪。
全城都是菩萨诸上善人,互相爱护,根本无嗔。
一切众生,恒闻妙法,心开意解,根本无痴。
因京城之人无贪嗔痴的恶因,故京城无三恶道。
此为极乐世界,若是稍有些见识的人,定是会看破这马三娘是在说谎。
可无佘偏偏是个没见识的,他的见识只是在山中。
佛眼慧敏,也不能隔着万里参破那京城的黑。
他倒是对于京城产生了一种向往。
所谓佛门的终点,便是京城了。
无佘就这样潦草地解决了老方丈穷极一生都没有参悟的问题。
......
若是日子就这样过去了,那倒是好。
马三娘自己也乐意,可以每天都调戏一下这个憨和尚。
无佘自己也乐意,可以每天都听马三娘说外面的故事。
他们之间本有一层厚厚的壁障...
和尚和寡妇,这本就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层厚厚的壁障却是被两人间流水似的情谊逐渐消融。
最后剩了一层薄膜。
就是这层薄膜,无佘看不穿,马三娘戳不破。
他们在此寻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二者如天平上的秤砣一般,若是有一方加重了自己的筹码,那么那层薄膜定是会被打破。
那层薄膜是什么呢?
规矩...
虽是仅二字,却重如千金,牢如金刚。
纵然你有翻天的本事,也终究逃不过此等大网。
若是陷入其中...
只留的遗臭万年,叫人唾弃的残骸。
再无挣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