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有仔细参观整座墓园,但是老人带着唐恩来的地方却是唐恩之前没有发现的。
这座不起眼的小屋,位于墓园管理处不远的地方,刚刚唐恩参观的时候,还以为是墓园工作人员摆放杂物的地方呢,当时也没在意,没想到老人会带自己来这个地方。
老人将拐杖夹在腋下,慢慢悠悠地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几乎锈死的门锁,站到了旁边,示意唐恩推开大门。
随着唐恩的用力推动,沉重的铁门在“嘎吱”声中,缓缓打开。
没有想象中的辉煌,也没有想象中的破败。
就好像主人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现在只是回家而已。
“是不是很奇怪,一个奇奇怪怪的老头,领着你来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
见唐恩在打量着墙上的黑白照片,老人慢慢走到唐恩身边,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咄咄”的声音,在整个空间中回荡着。
“这是他们刚到西塞山驻扎时请当时的记者帮忙拍的。是整个第十军团唯一的大合照,可惜当时技术不太行,人又多,所以你很难找到清晰的人脸。”
的确,这只是一张黑白照片,很难将将近十万人都清楚的记录下来,密密麻麻的人群,落在这张照片上,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色阴影。
唐恩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拍这样一张模糊的照片,而老人也没有解释,接着为唐恩介绍下一个照片。
“这个就是当时的科斯塔纳爵士,怎么样?很年轻帅气吧。”老人指着眼前一张年轻人的单人照,发出了由衷的微笑。
在唐恩的记忆中,对于科斯塔纳的形象,一向都是高大威猛的将军形象,与眼前的穿着便装,一脸微笑的年轻形象大相径庭。
“当时所有人都知道,西塞山不是一个好地方,没有军官愿意来这里,只有科斯塔纳自告奋勇,当时还只是中尉的科斯塔纳在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情况下,带着一群被抛弃的人来到了这片荒芜之地。”
也许是很少一口气说这么久,老人缓了好久,唐恩本想打断老人,却被老人坚定的拒绝了。
“也许现在的人会认为科斯塔纳是想富贵险中求,才会自告奋勇。但背后的原因究竟为何,只有当事人知道,但从始至终,科斯塔纳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这是一群被放逐的人为这个国家做的最后的贡献,现在却没有人记得。”
老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唐恩赶忙轻轻拂拭老人的背,帮着缓解激动之情。
“知道这些瓶瓶罐罐是什么吗?”老人指着占据了整个空间的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唐恩这才发现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或照片、或名字、或符号。
难道?
“埋在外面的那些只是个笑话——”老人突然悲愤莫名。
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内幕啊。
“这里存放着是战后能够收集到的所有的人或物品了。”
“外面那些都是空的。”
“他们从来不会理解,为什么我不让他们进来这里。”
“我也从来没有带别人进来这里。”
“你是第一个不属于第十军团却能进入这里的人。”
“不管你听说什么,不管你是否相信,记住,不要动摇,按照你认为正确的路走下去。”
“多余的东西我不会告诉你太多的。”
“你想要知道什么,得你自己去找寻。”
“我只是一个旧时代的老朽,教不了你什么东西。”
“那些伪君子没有资格进来!”
“真相总是残酷的。真相终究会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被掩埋,被淹没,被篡改……”
“那些心安理得,窃据高位的家伙,我是无法奈何他们。”
“我也不会要求你去做什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
“现在是我该来陪伴你们了。让你们久等了,老伙计们~”
“……”
虽然老人后来的言语有些混乱,但是唐恩还是在与老人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唐恩了解的越深,越是沉默了下来。
对于这些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辛密,不容唐恩有所置喙,这是唐恩对于那些牺牲的无数的仁人志士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唐恩能够理解老人的心情,却无法给老人带来丝毫的安慰,只能默默倾听着老人那略显混乱的倾诉。
直到。
老人颤颤巍巍地走到一个架子前,拿出了两件东西,塞到了唐恩手里。
“老人家,这是?”唐恩举着手中的物品,没有收回。
“这是第十军团的真正衣钵,交给你了。”老人不由分说,十分固执地将唐恩举着的手推了回去。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只是我也不方便多什么。”老人没有理会唐恩,颤巍巍地走到挂在正中央的画像前,慢慢坐到了地上。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我也不会交给你。放心拿着吧。”
说着,老人抬头环顾四周。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唐恩啊,你该走了,你的道路不在这里。”
“勇敢地向前走吧。”
“走吧~”
唐恩本想留下来,却被老人赶走了。
直到几天后,唐恩再次来拜访老人时,才被告知老人已经去世了。
老人去世的时候,走的很安详,没有遗憾。
老人也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大家按照老人生前的遗愿,将他的骨灰洒在了青田山的山顶。
没有什么追悼会,也没有什么讣告,老人走的无声无息。
此时的唐恩就站在山巅。
这是唐恩第一次站在青田山的山巅,欣赏着这整座城。
坐在山巅露水还未蒸发干净的草地上,耳畔的山风如同老人的低语。
诉说着一段纤维人知的历史。
唐恩并没有听从老人的意思。
点燃了眼前从老人那里得来的两样物品。
看着它们被火焰渐渐吞噬,然后化为灰烬,在清晨的微风中,翩跹起舞,越飞越高,渐渐消失在空中。
亦如那段尘封的辛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安息吧。”
“历史不会遗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