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月泉关五里往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在一处石山上,有一座石屋,石屋前有一棵千年胡杨,胡杨身上披着一些布条,上面写着人们祈祷的言语,还有一些特殊的名字。这座石屋是何人建,有何用途,无人得知,但月泉关的人知道,不能靠近石屋,里面住着一个怪老头,他佝偻着背,看上去有些瘦弱,但面孔狰狞,透着一股煞气。附近的人管这个老头叫钟馗,又称那座诧异的石屋为庙。
有人说,这老头是朝廷的通缉要犯,出了月泉关,便无人再找他麻烦。
也有人说,此人是隐世高手,曾亲眼见他用拳头将一块大石一劈为二。
不过,每年的冬天,关马的小妾杨氏都会到胡杨树前来,献上一些贡品,她渴望能够见上老人一面,因为她有一笔血海深仇。
柳氏本是月泉关税史官员千金,在一天夜里,全家被灭门,柳氏也只能下嫁关马,虽得关马宠爱,但家仇未报,柳氏总是寻找一些江湖高手寻找仇家,多年无果。
这是柳氏第十二个年头到石庙,她并不灰心,希望这份真诚能够打动上苍。
点香烧纸,这位贵妇人在丫环的搀扶下,来到石庙大门前参拜,丫环拿出一块垫布放在石队上,柳氏便跪了下去,磕了头。
“侠士,奴家愿倾尽财物,为父母兄长报仇。”
门被打开,怪老头穿着一件羊皮袄,像个羊倌,头发扎了个丸子,面目不再凶恶,倒显得有些亲切,他坐在门槛上,搓着如松树皮一般的手。
“我到此地已有二十年了,你来了十三年,这份坚持,实在难得。”
“还望侠士出手相助。”
“关家在月泉关只手遮天,你却找外人帮忙,为何?”
“奴家听人说,仇家就在月泉关。”
“哦,这么说来,你还是明白事理的,你家的仇,和关家有关,那你为何还嫁入关家?”
“万不得已。”
“姑娘忍辱负重,敬佩,可柳大人死于任上,多半是因官场利益之事遇害,当初五王爷还是这月泉关的主子,二王爷上位后,柳大人便投靠了二王爷,说不准,是——”
“这个我知道,所以才请侠士出手。”
“朝堂与江湖,相生相斥,谁又不清楚,是朝堂上的权贵主宰着江湖,姑娘,要是你的仇人是关马,你当如何?”
“无论何人,家仇必报。”
“好,有骨气,如今月泉关暗流涌动,朝堂权贵们权益的争夺,江湖门派地盘的争夺,都将上演,你的仇,很快就要报了。”
“还望侠士明示。”
“姑娘,离开月泉关,回到你的家乡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侠士,这是我多年积蓄,还望收下。”
“即是侠士,又怎会收人财物,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如大仇得报,必为侠士立牌供奉,还请告知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我都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人在世间走,何须身后名,草木皆如吾,浮尘困一生。”
说罢,老头转身进庙,关了门。
杨氏起身,缓慢地离开,路过胡杨树时,又拜了拜,然后上了马车。
马夫与丫环跟随马车,走了一段路,便停了下来。丫环掀开窗帘,杨氏便探出头来。
“怎么了?”
“夫人,方才走过去两人,一男一女,那女的好似铁匠铺的铁花姑娘。”
“铁花姑娘,她怎么到这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都传遍了,说玉门五侠中的春梅刀苏云飞来月泉关了,带走了铁花姑娘。”
“是吗,这个苏云飞很厉害吗,他为何要带走铁花?”
“奴婢也不知道,但那个人,真的好像铁花姑娘。”
“也不知道,请这个苏云飞要多少银子?”
“夫人,苏云飞是侠士,他不收银子。”
“不收银子,那要什么,这铁花长相貌美,难道他喜美色?”
“这可说不好,要不要去问问?”
“不了,方才那位侠士说了,此地不可久留,出了月泉关,便没有了庇护,时有强盗出没,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好。”
马车继续前行。
但强盗说来就来,风尘扬起,十余匹马将马车围住。
有人道:“老大,这好像是关家的马车,车里的是个夫。”
被称作老大的人道:“关家的马车,让他们走,别惹事。”
强盗说走就走,把主仆三人惊出一身冷汗。
石庙前,老头将胡杨树前的贡品取回,他依然坐在门槛前,看着茫茫戈壁,突然,他站了起来,眼睛亮了起来。
“总算是来了。”
杨氏的丫环没有看错,月泉关外行走的,正是春梅刀苏云飞和老铁的女儿铁花。
他乡遇故知,苏云飞站立于胡杨前,神情激动。
老头缓慢走下石阶,双手颤抖起来,眼角隐现泪水。
“飞儿,真的是你吗?”
“师叔,你让我找得好苦。”
二人相拥,原来,这相貌奇特的老人,正是苏云飞最后一任师父的师弟,在江湖上有着大好声誉的霹雳刀巴乌子,多年前曾参与顺州亭战役,后消声于江湖。
看着这眉清目秀的姑娘,巴乌子十分诧异道:“这是家眷吗?”
苏云飞平复了心情,笑道:“是亦不是。”
巴乌子被逗笑了,招呼着二人进石庙,大殿供奉着一尊石像,设有案台,上有香炉,却无香灰,绕过大殿进了后殿,十分宽敞,放着一张大石桌,边上十余张石椅,石桌上放着一些餐具,十分整洁,与巴乌子一身打扮格格不入。
“这里原本是将军府,当初出关防御时,军队驻扎在这,多年无战事,将军便修了这宅院,前面供奉的便是他了,这里有房五十余,能住五百余人,还有暗道通到关内,我来时,已被人们当成了庙,住在这也清静,少了是非。”
“师叔,当年一别,师父四处寻找,五年前,师父他老人家已经——”
“人终归一死,不必伤怀,还是你有孝心,能记着我这糟老头,你怎么到这边关来了?”
“三月前,有人给我送了一封信,说白玉轩与我在月泉关相约,我是赴约而来。”
“他怎么会和你约在此地,不是北上玉门道了吗,虽说在边关,偶也从过往商客中打听到一些消息,有人要杀他,你与他见面,妥吗?”
“不管真假,我都得来一趟,送信之人,还告诉我师叔在此。”
“啊,看来此人来头不小,他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我也觉得奇怪,但送信的只是一个孩童,是人托他转达,因此不知背后之人是何方神圣,故而前来一探。”
“玉门道来此地几千里,几个月的行程,白玉轩真会来吗?”
“弟子不知,但月影门的人来了。”
“这帮妖女,为祸江湖,仗着朝中有人撑腰,乱杀无辜,她们想杀白玉轩,没那么容易。”
“是啊,我到此地,一来是看看真假,二来是寻找师叔,没想到真找到了。”
“你也四十了,算是在江湖中混出了名头,比你师父师叔有出息,但人的名声越大,危险越大,月泉关你不能再呆了,就呆在此地,我一糟老头,没人注意,从地下道去打探消息。”
“还是我去吧。”
“到了此地,便听我的,你这小娘子跟着你,可不能受累,得为苏家留个种。”
“这——”
“这什么,飞儿,你年纪不小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又能得到什么,男子汉不能成家立业,功夫再高,名声再大,又有何用,还不是废人一个,听师叔的,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后面有几十亩地,还有百余只羊,咱们在此安静的生活。”
“真要如此,也不失一件好事。”
苏云飞何尝不想如此,放下江湖,寻一平静之地,有妻陪伴。
坐立一旁的铁花似乎看懂了苏云飞的心思,关切道:“苏先生,你是还有什么事没了吗?”
只道是:
金戈铁马镇边关,妻儿数夜不见还;
一尊石像万人奉,还鞘归田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