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天如箭。
白渊渟如影。
或者是因为这二人跑的太快,或者是丁成卯已经没有心情再去追。
当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再也听不到第三个人的脚步。
风在清透的月光之下拽着树叶响。
珏天没有说话,白渊渟自然也无话可说。
已不知道走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早已忘记了时间。
直到时间再次被白渊渟记起,他抬起了头。
月亮已经从西方渐落,但不知为何这深邃的黑夜会让白渊渟感到惴惴不安。
“你在看什么?”珏天道。
“我在看月亮。”
“看月亮?”
“看月亮落下。”
“你没有见过月亮落下?”
“我见过月亮落下,但我从没见过月亮落下后太阳却未升起。”
失去了月光,却未等来日光。
这个世界因此变的更黯淡了,仅剩星光。
“那么你现在可要跟紧我。”珏天对此并不奇怪。
天地间的差距也在变小,渐渐终要归于黑暗。
“我早就应该猜出来你不会真的相信我。”
“没有错。”
“但你还是带我走向了这里,这就说明……”白渊渟说了一半的话就选择闭上了嘴巴,老实的跟在珏天身后。
风声不知在何时止了,但珏天脚步声是刚刚停下的。
门里面是星光耀眼,远甚过天上繁星点点。
“莫非你把天上亮的星星都摘下来了?”白渊渟在问。
门中人没有解答白渊渟的疑惑,而只是说出了两个字。
“请坐。”
白渊渟自然没有客气。任何一个走了一夜的人面对椅子都不会客气,尤其还垫了几张狐皮。
桌子上的茶盏又距离身体太远。
“另一杯茶盏就在你的右手边。”这个声音又一次提醒了白渊渟。
面前的人或许是一个熟人。
“我们曾见过面?”白渊渟喝了一口茶。
这个人没有回话,他正佝偻着身体忙着在翻箱倒柜。
“你费尽心机的引我出现,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这次说话的人时珏天。
“我没有,我只是去武当派祝寿。”
至少整个武当山一半的道士都能证明,白渊渟这几天围着道长绕个不停。
珏天点了点头。“你虽然没有骗我……但你也没有回答问题。”
“你想从我口中听我什么答案?”
“至少要让我找不出破绽。”珏天在昏暗之中指了指自己。
佝偻着身体的人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一支不足一寸的蜡烛。
现在烛光映照在了三个人的脸上。
第三个人是一个老人,一个足够老的老人。
白渊渟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觉得这个年纪的老人,尸体都不应该还会保存在世上。
可是他还活着。
“你已经思考了很久,难道你连半个月之前的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珏天在提醒白渊渟。
“我每天要遇到很多的事情,自然也会忘掉很多的事情。”烛光落在了杯里,茶盏中的水正倒映着点点的光芒。“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件?”
“威逼利诱的事情。”
听到这里,白渊渟选择把杯中的烛光一饮而尽,然后闭上了嘴。
珏天不是软柿子。狐皮椅子也变得愈加不舒服。
白渊渟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黑夜可以模糊一切,除了那一支发亮的蜡烛。
因此屋子里不知道何时少了一个人。
白渊渟什么时候走的?连同他手里的那柄宝剑,前一刻还能看道幽冥般的绿光。
珏天不知道,老人也不知道。
珏天在清理伤口,而老人在准备食物。
他们之间还有三言两语的对话。
白渊渟已经跃出了百丈之外,那扇门露出的微光此时已经成为了一颗圆点,在身后越来越暗淡。
或许是白渊渟跑的太快了,以至于连耳畔的风声都没有追上。
甚至白渊渟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活在世上。
他碾了碾脚下的泥土,脚下的至少是土。
白渊渟已经彻底迷路,现在每前进的一步都是平地与深渊的公平对赌。
直到身后的烛光彻底熄灭,终于消失不见。但这并无可喜之处,因为它跑到了前方。
……
即使是把整个屋子的所有的明珠一并拿来,仍旧是照不太亮这间屋子。
老人摇着头,仍旧是不满意。
桌上的菜已经上齐,筷子共有两双。珏天正望着门外的星辰,掐算着时辰。
“我猜你们在等我。”白渊渟从门外进来,坐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看来他还是迷路了。”
第三双筷子原本是握在手上,现在是放到了桌上。
“我早就说过他没有办法走出“黑山”的。”
老人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是我高看他了。”
白渊渟就坐在这里,他们也看在眼里。但言语依旧仅有二人,就像是当白渊渟不存在一般。
“我们不妨把话说的明白一些。”白渊渟已经往肚子里灌入了三杯酒。
“其实你早该这样的。”珏天再一次询问白渊渟。“你想要利用我做什么?”
“既然你已经知道,又何必要问我。”
“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
“我想与你联手对付公孙回。”
“我有什么好处?”
“活着。”
“这个好处我现在就已经得到了。”
“不。”白渊渟在摇头。
“难道对此你有别的看法?”
“你以为我的行踪目的是谁告诉你的?”
“我自有我的办法。”
“那么我现在就在这里等着听你告诉我,你能有什么办法?”白渊渟提高了声音,仿佛在审讯着这个人。可却不容他回答——在珏天想要回答之前又打断了他。“如果公孙回一不小心死了,按照顺序你会顶替他的位置。”
“没错。”
“公孙回是一定会死的,但他的位置可不一定会是你的。”
“你想表达什么?”珏天开始变得有些严肃。
“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做不成六部之一。”
这是一个危险的方式,在不利的情况下去威胁一个优势的人。
白渊渟决定赌一把,至少结果应该不能比求饶还差。
“你没有这个权利。”
“我有没有这个权利不是你能评价的。我只告诉你一次,我也是六部之一。”
“我不信银香社会给……”
珏天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他看到了白渊渟闪闪发光的手套。
“你以为我会蠢到假冒武当道长发几封请帖,就认为能够将你骗到这里?”
“你的意思是?”
“你根本就没有第二个人的情报,你得到的所有消息都是我命令碑墨亭发给你的。”
“你知道武当派的请帖不会引我出现。”
白渊渟继续在倒酒,收敛了些愤怒。“至少你对这种虚情假意的邀请不会有太多的兴趣。”
“所以你就让碑墨亭命令我杀死你。”珏天瞪大了眼睛在等待答案。在他等到白渊渟的回答之前,却又陷入了疑问。“可是……可是他没有说你是六部之一。”
白渊渟心里一惊,但还是故作冷静。
“如果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还敢对我动手吗?”
“不敢。”
“那么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原来……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在武当山下等着你。”
“想要见上你一面,可不容易。”谈话已经走向了正确的方向,现在白渊渟可以安心的依靠在椅背上了。
“然而你又担心认不出我来,所以把王行岐也骗了过来。”
“没错。”
“帮我们解围的那个傻道士也是你安排的。”
“我没有想到你会受伤,否则他也不必出场。”
“你知道我之所以有办法躲过江湖人士的耳目,一定有一个无人知晓的藏身之处。”
“我只是没想到黑山会如此的神奇,竟然连我也走不出。”
“看来这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珏天开始摇头,他终于发现自己的愚蠢多么严重。
白渊渟擦了擦额头,显然他的心中有不同的意见。
他不知道珏天究竟是聪明过度,还是愚蠢透顶。竟然能把原本毫无关联的几件事情阴差阳错的联系在了一起。
至少白渊渟可以确信,让珏天杀死自己的计划从来都没有对碑墨亭说过。
“那么……那么你现在有什么计划。”珏天给白渊渟倒上了酒。
“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
“愿意。”
“那我们先吃饭。”
白渊渟拾起了筷子,瞄准了他垂涎已久的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