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廊亭倒垂在湖旁。
一点风就能磨平。
白渊渟和朱笙笙走下了桥头,终于看到了玉石路的尽头。
辰时已至,梅玉度正踩在黑白石子分割而成的太极图上。
“是不是当我走到了这里,就算是已经离开了梅家?”白渊渟很好奇。
“算是离开了敝舍内宅。”梅玉度笑道。
“那这里是哪里?”
“敝舍外宅。”
“看来当贼也不容易。”白渊渟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那我们还要再走多久?”
梅玉度笑着转过了头,引领者这两个人向外面走。
“找到莫少侠为止。”
“他藏起来了?”
“他在敝舍四下闲逛。”
白渊渟开始在四处张望。
“在下现有一事不解。”梅玉度道。
“请讲。”
“白少侠为何要请莫少侠前来?”
“不是我……”
“……而是我。”朱笙笙开始接过了话题。
“不是在下多心,而是为进地主之谊……是否需要在下为三位提前准备……”
“梅大哥有心了,不过我们不需要你提前准备什么。”
“只是在下担心仓促之间会有什么事情考虑不周。”
“我们只需要一个空地,便已足够。”
话说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梅玉度也就知趣的闭上了嘴。
终于,他们发现了他——在遍找了余下三处庭院之后。
原来他立在第四道门前的石头墙后。与他同在一处的影壁之上浮雕之下,有一条龙似要飞出逃走。
但是影壁下的人却不想逃走。他正在阴影之中,面对雕刻而成的石头。
“这位便是莫少侠。”
这里虽然只有一个答案,但梅玉度还是互相介绍了一番。
“这位便是……”
“在下认得。”莫喻闲深深一拜道。“您有什么吩咐请说。”
莫喻闲对朱笙笙很恭敬。
“小事一桩,就是要你还钱。”
“请您再在容我一些时间。”
“这句话我已经听了几十年。”
“可是不久之前令尊大人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允许延期到明年。”
“怎么可能?”
“在下有令尊大人回信一封。”
他似乎早有准备,否则为何会放在袖中?
“不必给我看了。”
这是一个朱笙笙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她瞟了白渊渟一眼,但白渊渟记得之前的约定,选择什么都不说。
“如今你还记得欠我多少钱吗?”
“八万两。”
“你知道你父亲最初欠我父亲多少钱吗?”
“八千两。”
“你知道利息是多少吗?”
“百息五十。”
“那么你觉得明年年初能还上吗?”
“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朱笙笙突然灵机一动。
“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帮你还钱怎么样?”
这样好主意不是一般脑袋能想到的,就连白渊渟四处扭动乱看的脑袋也迅速的转回到了正中。
“您说什么?”
“我说我给你八万两银票,然后你再把我给你的钱还给我父亲,不就行了?”
“这……”
“这不好吗?”
“您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也需要你帮我。”
“在下愿意随时为您赴汤蹈火。”
“是真的?那就太好了。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只需要把冰魄给我。”
豆大的汗珠正从莫喻闲的太阳穴上滑落。
梅玉度也躲在了影壁之后,这里的天气确实是有一些热。
“怎么了?难道你舍不得?”
“我……我还想活着。”
“不光是你,我也想继续活着。”
“三位有话好说。”
隔着一堵石墙,梅玉度依旧发现了这里的气氛渐渐有些异样。
“梅大哥,他说话不算数,他欺负我。”
朱笙笙竟然开始对着梅玉度撒娇。
“朱姑娘,有话可以好好说。”
“我难道没有好好说话吗?”
“有。”
“这是你家,在你家有人说话不算话,你管不管?”
“你想让我怎么管?”
梅玉度挂在脸上的笑已经有些僵硬。梅家虽然在江湖上极具权威,但也不至于几句话就让别人因言获罪。
“你快帮我把他的冰魄拿给我。”
“冰魄?”
“你没有听错。”
“莫非是天山冰脉凝结之魄?”
“是的。”
“那可是一件宝物,我听人说……”
“没有冰魄,我现在就会立刻死掉。”莫喻闲道。
“莫少侠何出此言?”梅玉度在问。
莫喻闲不想再做空白的解释。
他褪去了上衣,让所有人都已经看在眼里。
那薄如纸片的伤口就贯穿于心脏之中,从前胸直到身后。
没有流血,也没有愈合。
“那你应该会死。”梅玉度瞪大了双眼。
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流露出的慌张。
“但我还活着。”
莫喻闲披上了衣裳。
白渊渟已经在这之中沉默了很久。
他也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记得应该沉默。
天上正有云飘过。
“之所以你的刀法可以让漫天飘雪,就是因为你身上带有冰魄。”
明暗之间,梅玉度终于领悟到了莫喻闲的刀法真谛,这是自从他认识莫喻闲以来一直琢磨不透的事。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朱笙笙只有这九个字要说。
“既然是莫少侠保命之物,朱姑娘又何必要强求?”
“如果我就是想要呢?”
“恕在下不能相助。”
“有的时候由不得你。”
朱笙笙的声音依旧是很平和。
梅玉度却很严肃。
“既然朱姑娘执意要这么做,那在下只能选择站在莫少侠身旁了。”
“好吧。”朱笙笙已经原谅了他。“但是……”
她好像又不原谅他了。
“我准备对家父提个小小建议,让他老人家重新考虑一下与你们梅家的合作关系。”
“朱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咄咄相逼呢?”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为什么就害怕了呢?”
梅玉度现在一直在点头。
“自幼在下便读圣贤之书,深知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朱姑娘执意以此要挟,那就……”
“那就……那就没有办法了是吗?”
梅玉度现在有多严肃,朱笙笙现在就有多得意。
“没错。”
衣袖轻甩,梅玉度转过了脑袋。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肚子里的圣贤书,究竟是什么成色吧。”
朱笙笙一挥手,身后便闪出来一个人影——就像是从她的影子分裂出来一半。
出乎意料的出现方式以及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个人大家都认识。
梅玉书。
“朱姐姐好,白大哥好。”
“你也好。”
“我早就说过我大哥就喜欢装模作样,你要是跟他这样商量到天黑也是没有用的。”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梅玉书眼珠在动,似乎是在思考。
“玉树,你在这里做什么?”梅玉度板起了面孔。
“我在学你,我的大哥。”
“学我什么?”
“所有。”
朱笙笙转过头,看着比自己还矮半个头的梅玉书。
“你知道吗?再过一年你的父亲就要彻底归隐,把你们梅家分给你们兄弟二人照看了。”
“不会的。”梅玉书摇了摇头。“我父亲的家业是不可能分给两个儿子的,只会是我们之中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