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请楼上休息,容我筹备片刻。”
掌柜转过了头。
现在他又投身于喧闹之中,在人群里隐藏了起来。
楼上真是一个清静的地方,至少是对于楼下来说。
无休止的吵闹对于有些人来说也是一种毒药。
两杯茶,三碟糕点,从楼下送上。
伙计的脚步很轻盈。
“他为什么这么高兴。”
“如果你再给他几个铜板,他一定会更高兴。”
半个时辰过的很慢,三碟糕点消失的却很快。
白渊渟握着茶盏,正在盯着窗格。
不知道是因为肚子还饿,还是因为无聊,直至稀薄的空气终于被他们发觉。
原来这里早已紧绷到快要断弦,每过一刻白渊渟的呼吸便会艰难一点。
突然一声呼啸,是风推开了窗户。
迎面而来的狂风让白渊渟手中的杯盏再惊异之中滑落,还好在落地之前又被再次接住。
这是什么味道?
白松渟指尖抚摸着盏台,也感受到了异样。
两个人心里现在都有了答案,但似乎都不想先说出来。
“你不觉得现在太安静了么。”白松渟先说话了。
“楼下的人怎么不吵了?”白渊渟也在说。
窗外的街道已是空无一人。
来不及多想,脚步声已经响起,从台阶之下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
一共是四十八步。
“两位大爷,钱已经给您备好了,亲您下去过目。”
伙计站在楼梯上探着身,依旧是那么高兴。
“正好,我也等累了。”
白渊渟迫不及待的抢先下楼,白松渟却走的很慢。
凡事不必两个人都很心急。
当白渊渟走下第四十三阶楼梯的时候,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惨状。
掌柜与客人的身体歪歪斜斜地倒在四处,鲜红的颜料溅满整个钱庄。
断臂正握着刀,狠狠的插在门板中央,元宝和铜钱慌乱的散落在地面之上。
就在白渊渟停下脚步之前,白松渟的余光已经注视在伙计的脸。
“这里发生了什么?”白渊渟问道。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伙计的口中传来。“你们难道是瞎子吗?是你们杀了他们。”
白渊渟点了点头,但白松渟却连眉头都没皱。
“无论真假,很显然你说的话没有人能够证明。”在说出这句话之前,白松渟已经仔细的检查过四周。因此又淡淡地补充道:“这里已经没有活口。”
伙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似乎早已经想到。
他的手中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握住了一柄刀,一柄锋利而又诡异的刀。
“听说你想要银香社的人来见你?”
“看来他们已经来了。”白渊渟道。
“银香社的事情不是你们能过问的。如果你俩早点爬回山里,或许还可以留住小命。”
“那我现在爬还来得及吗?”
伙计没有多余的兴致跟他呈口舌之快。他的指尖正在摩挲着剑锋,目光也渐渐阴冷。
白渊渟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所以他只能再换一个话题。
“看来你很相信你手里的刀?”
“不。”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只是担心,死在这柄刀下会很痛苦。”
声音从远方传来大队人马已在顷刻之间包围了钱庄。
这些人与一般的捕快有所不同。
不是体现在衣服上,也不是体现在兵器上,而是在眼神上。
“我敢打赌,中原第一捕马上就要来了。”伙计在眺望,望向那张遍布血迹的门。
“你说的可是“三刀两面”轩辕东来?”白渊渟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名字。
伙计露出惨笑。笑容还未收敛住,他已经出手。
顷刻之间,他已经刺出了三刀,每一刀瞄准的都是要害。
白渊渟没有动,白松渟也没有动。
他们想不到,所以他们来不及。
伙计的刀尖朝向的竟然是自己。
伴随着鲜血从胸膛迸发而出的那一刻,他的身体已经跃出,他的刀也已经出手。
将一柄短刀当作一柄飞刀,掷向了白渊渟的咽喉。
白渊渟不清楚刀尖上是否淬毒,也不清楚刀柄上是否淬毒。
他相信如此疯狂的人未必不能再疯狂一点。
如果不能接住,那么只能想方设法躲过,躲过这近在咫尺的飞刀无疑比接住又难上了百倍。
眨眼之间,白松渟已经跃过了白渊渟,落到了他的面前。
短刀也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看见白松渟是如何飘起来的,白渊渟也不能。
所以他摸了摸自己的喉结,看了看是不是因刀尖已经贯穿了咽喉而导致眼睛出现了幻觉。
远方,轩辕东来大步迈进了钱庄。
伙计也恰大好处的倒在他的面前,在阴冷与颤动之中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但咯咯作响的喉咙之中,似乎还有没有说完的话。
轩辕东来俯下身子倾听,但他听不清。
伙计胸前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剧烈的痛楚也染红了轩辕东来的衣角。
轩辕东来抬起了头,顺着伙计的手指看去。
只有两个人和白松渟手中的一柄短刀。
“这把看起来像是我们杀的人。”白松渟道。
“没错。”
天要下雨。乌云越过了山峰,漫过了这座城。
白渊渟抬起头,看着突然变为暗淡的天空,终于从之前还没走完的五阶楼梯上走了下来,只觉得有一些恍惚。
轩辕东来却目光有神。
他很兴奋。
他径直着走了过来,似乎伴随着风。
被带来的风让白渊渟觉得有一些寒冷。他缩了缩身子,仿佛小了一圈。
“看来我面前的二位,就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
“不是。”白渊渟抢道。
“老夫一直慕名二位,没想到却在此时此地相见。”轩辕东来在微笑。
没想到白渊渟也在微笑,现在轩辕东来不笑了。
看来微笑同时只能是归于一个人所有的。
“老夫也没想到二位竟做出这样的事。”
“看来你想不到的事情一直很多。”白渊渟道。
轩辕东来衣襟被风吹的微漾。笑容已经彻底消失,从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痕迹。
只有干裂的皮肤在渐渐紧绷。
“那就请二位在路上告诉老夫如何?不知二位是自己走还是要我请二位。”
“有什么区别呢?”
轩辕东来的手已经扶住了刀柄。
白渊渟就好像没有看见一样,用脚尖勾起了不知何时倒在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我听说神捕身上有三把刀?”
“你想试试。”
“我不过是问一问而已。”
轩辕东来抬起了手。“一柄钢刀。”
之后又扶住了腰带。“一柄软刀。”
之后将目光对准了白渊渟。“还有一柄险刀。”
“不同时候用不同的刀?”
“不同人用不同刀。”
白渊渟觉得有趣。“不知神捕对付像我这样的人,应该用哪柄刀?”
“你想知道?”
“不想。”白松渟打断了这里猜谜一般的谈话。“我跟你走。”
白松渟现在竟然真走了过去。
“他没杀人。”白松渟指了指他身后的人。“放过他。”
轩辕东来眼神转移到了白松渟身上。“看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我也没杀人。”白松渟道。
“难不成他们是自杀的?”轩辕东来才觉得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还要荒唐。
“或许他们就是自杀的。”
轩辕东来大笑。他为官府效命数十年,从未见过有如此离谱之事,更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荒唐的借口。
白松渟也笑,因为他也从来没听过。
但是今天他从自己的口中听到了,所以他现在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