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百川双手一颤,香灰落在手背,烫得他打了个激灵。
将三炷香插进盆里,缓缓直起身来,愣愣看着黑漆漆的棺木。
“嘻嘻,他在看我们,爹爹,他在看我们,要不孩儿将他拉进棺来陪爹爹?”
声音又起,正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回应这声音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咳……”
果然,事情没那般简单。
于百川死死盯着棺木,很想一把掀开棺材板,看看里面到底是何物作祟。
可转眼看到两个老仆正眼巴巴望着自己,终是忍下冲动。
在别人家里掀别人主子的棺材板,怕是要被乱棍打死。
向两位老仆执了一礼,缓步退出灵堂。
老仆蹒跚着跟了出来,张开漏风的嘴,囫囵道:“公子,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于百川左右看了看,发现连碗凉水都没准备,哪像要留人吃饭的意思。
推辞了两句,让老翁止步不送,踏步便往外间行去。
走了两步,省起一事,转头问道:“老丈,咬死大郎那只黄犬呢?”
他从进府到现在,也没听到一句犬吠。
老仆闻言,昏花老眼颤动了下,喃喃道:“老奴本想将之一棍打死,奈何官府的差役说它是杀人凶狗,得关入大狱,验明正身后在菜市口凌迟处死,以安民心。呵呵……”
说到最后,冷笑两声,显是对官府的做法极为不满。
于百川见官府是这般处置,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行去。
可刚走几步,棺中的声音又自背后响起。
“爹爹,他走了!他走了,爹爹!孩儿去把他捉回来陪你玩好吗?”
“咳咳……咳咳咳……”
依旧只有一连串的咳嗽回应,好似喉咙被绳子牢牢系住。
于百川越听越是心惊,大白天闹鬼,他可还没开店呢。
加快脚步,几下出了正堂,来到空旷的前院。
院子很大,但杂草丛生,颇显荒芜。
随着于百川的走动,惊起草丛中几只麻雀,扑棱棱展翅乱飞。
光天化日,如此景象,再有背后悠悠的神秘声音传来,简直比昨夜的乱葬岗还要吓人。
于百川几个箭步便穿过院子,来到门口。
取下长长的门闩,拉开大门,正要跨出门去。
扭头间,陡然发现,院子一侧的角落,似有光芒闪动。
定睛细看,却只看到角落里堆满朽木烂柴,什么也无。
见此,于百川脑海中灵光一闪。
揉揉眼睛,凝眸再看,果然便见到在柴草堆下,熠熠光芒闪耀。
“难道,地下有宝藏?”
见到这番景象,于百川的脑子里第一时间便蹦出这个念头。
原因无他,刚刚他动用的,乃是寻金术。
臂有鳖宝,地中金银珠玉之类,隔土可见。
于百川虽然只见到了耀眼的光芒,不见具体是何物,但能发出如此光芒的,又怎会是凡物。
赶忙挪步,想要凑近些一探究竟。
恰在此际。
“咳咳咳——”
一阵轻咳传来,便见那弯腰驼背的老仆也蹒跚着自后堂追了出来。
面色通红,满头是汗,显然很急。
于百川见到他这模样,顿时恍然。
一拍脑门,窜向房门,几步消失在了院墙外。
老者“吭哧吭哧”追到门口,昏花老眼左右搜寻了几遍,却不见于百川的丝毫踪影。
不由跺跺脚,狠狠骂了句“狗东西”,甩手将一物掷在门外大槐树上。
物什掉在地上散开,原来是一块白布,裹着一块鹅卵石。
躲在远处的于百川见老仆重新关上大门,这才慢悠悠踱步出来。
弯腰捡起白布和鹅卵石,拍拍上面的灰尘,将白布叠好放进胸襟,却将那鹅卵石攥在手中。
“不要拉倒,正好打狗!”
虽然这世他从来没将黄白之物放在心上,但对于武大郎这种恶名在外的恶霸,他却不会有半点怜悯。
挽金?
想也别想。
善恶分明,恩怨有度。
前世如此,这一世,更当这般。
何况,这武府里诡异非常,绝非像别人口中传说的那样。
“说不得,这里会有大收获!”
凝视武府紧闭的大门许久,于百川咧嘴一笑。
转身抬步,往城中喧哗处行去。
他现在怀里揣了一堆金银珠宝,在胸前鼓鼓囊囊,委实不太方便。
好在这世有柜坊,一种专营财物存放与借贷的机构。
那些出远门的旅客经常到这些柜坊将钱物典当存放,到了目的地再用凭证换钱。
这,颇有点后世银行的雏形。
偌大一座永康城,自然也有这样的柜坊。
果然,没走多远,于百川就在一段颇为热闹的街道边见着挂有“柜坊”字样的店铺。
很顺利地进店将怀中金银珠宝换成了一张凭证,五两碎银,四十枚铜板。
这下,就方便多了。
虽然现银只有五两,但以现在的购买力,却足以让他挥霍很久。
此世,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枚开元通宝,可以买两百斗米。
按照后世的购买力,这一两银子差不多值四千元软妹币。
现在有五两碎银,那就是身揣两万现金在身。
更何况,那张纸质的凭证上,还有四百两官银呢。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于百川,就是一个实打实的百万富户。
不得不说,那巨鳖活了千年,攒下的都是好东西。
只可惜,现在全便宜了于百川。
巨款在身,于百川也知财不露白的道理。
为免被有心人算计,他从柜坊出门后,便迈开大步,在人群中七弯八拐,中途还动用化形术几度改变容貌。
约莫闲逛了一个时辰后,才换了身麻布衣衫,出现在一家酒肆。
酒肆很是简陋普通,做的主要是些贩夫走卒、穷苦百姓的生意。
正因为此,虽然陈设简单,酒菜也不甚美味,但生意却出奇的好。
原因无他,实惠!
于百川选了个不太惹眼的角落坐下,要了一壶黄酒,一碟花生,十串炙羊肉。
慢慢喝,细细听。
如他所料,来来往往,窃窃私语的,都是武大郎被家养的黄犬咬死一事。
看来,这事虽然官方为免恐慌已封锁消息,但私底下又哪禁得住悠悠众口?
只是,在口耳相传中,事情的真相已变得扑朔迷离。
有说那黄犬已然成精的,有说黄犬得了疯病的,有说武大郎杀狗太多被黄犬报复的。
更有甚者,还有说黄犬与小夫人有奸情,愤而咬死武大郎的。
众口莫调,什么版本都有。
于百川全当新鲜故事听了半晌,叫了四壶黄酒喝尽,终于捱到天已将黑,人群散去。
看看天色,距离戌时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起身,拍拍屁.股,算结了酒菜钱,出店又转了几圈。
待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城门关闭,摸黑便往武府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