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与李四在一起混事多年,向来是张三说了算,这一次也不例外。
李四有心赶紧离开,但张三既然说要去三层看看,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跟着张三来到了楼梯前。
张三其实也知道那套锡铜的茶具应该在鬼市能够卖个好价钱,足够他和李四三五天的开销了,但他多少还是心有不甘,杨老板那么有钱,不至于把个香园搬得这么干净吧,既然来了,还是多找找,说不定能淘出更好的东西呢,或许一辈子吃喝不愁还能讨个老婆什么的。
贪念总是一时的,张三决定再上一层。
脚踏在了通向三层的楼梯,张三就突然感到一股凉意从身边吹过,他立即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李四,见李四也是一脸惊惧的样子,于是问道:“你刚才有没有……”
李四不听张三这么问还好,一听顿时眼珠四处乱转,两腮的肌肉也颤抖了起来:“咱们还是走吧,我觉得不对劲!”
张三心里也是害怕,但为了在李四面前表现出一贯的强硬来,便故意喝斥道:“真是个闷怂,就这几级台级了,怕个毬!”
说着,一把抓住李四的手臂便径直向三层闯去。
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张三与李四同时看到了桌案上的那个银色的托盘,盘中一物被红绸巾盖着,鼓鼓的,象个寿桃一般。
张三一笑,说道:“你还不愿来,我就说这一层肯定会有惊喜吧,这红布下盖的肯定是好东西。”说着,他便要伸手去掀那个红绸巾,却被李四一把拽住。
“你干什么?”
回头看过去,张三也吓了一跳,只见李四身后竟然站着一个黑衣白面的年轻人,一只惨白色的手扶在李四的肩头,手指微扣,显然已经按住了李四的穴道,令李四完全动弹不了。
李四被人制住倒没令张三感到紧张,而这年轻人的脸色却实在让人感到害怕,尤其火折子微弱的光照下,那张脸现出的那种惨白色,仿佛地府的判官相仿。
张三颤声问道:“你是谁?”
白面人冷森森地说道:“我要是你,绝不会掀那块红绸子。”
白面人自然是白狼,此时他的表情虽然冷静沉着,但内心中却是无比的失望。
因为惦记着与那女鬼见上一面,所以白狼睡得并不安稳,鼓交三更时便醒了,没有半点困意,他索性便离了卧室,在香园内四处闲逛,一来是继续熟悉院内的情况,二来也是巡视一番,希望能够见到那个女鬼。
张三与李四跳进院内,他俩自以为动作熟练,其实早就被白狼发现了。
白狼本以为来的是女鬼,却是两名黑衣人,于是也不便打草惊蛇,只是跟在两人身后,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以白狼的轻功,张三与李四是根本不可能有所察觉的,没过多久,白狼就失望了,他看出来了,这两人不过是一对想发财的小蟊贼。
有好几次,白狼都有心现身教训这两人一下,但他都忍住了。
自己刚接手香园便有小蟊贼光临,这不免让人感到有些巧合,不会是有人故意指派了这两个小贼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定有人在监视着自己,白狼决定等等看。
反正这两个小贼功夫低微,对付他们轻而易举,所以白狼也不着急,只是慢慢地跟在后面。
两名小贼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望乡楼,白狼心道,这两小子还是有些眼力,知道这座楼不一般。
张三开了锁,两人溜进楼中,白狼在窗外偷看,见两人不甘心地上了二层,他便跟了进来,当见到两人将那套锡铜的茶具装起来的时候,白狼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这两人不过是一对偷鸡摸狗的家伙。
提着精神准备迎接那个女鬼,谁成想来了一对小偷,白狼心中也是懊恼,见两个人又上了第三层,他便决定现身,那第三层的头颅骨是不能随便让人动的,于是从背后制住了李四。
“你是人是鬼?”张三没有摔倒已是了不起了,那李四更是浑身瘫软。
白狼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肤色现在是惨白色,尤其这夜里一定非常难看瘆人,一时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童心大炽,压低了声音说道:“鬼门关前无老幼,你说我是人是鬼?”这番话说得故意没有顿挫,每个字仿佛都是蹦出来的。
张三顿时脸色苍白,扑通一下竟然跪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您是神仙,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白狼觉得好笑,刚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种武者的本能却突然令他感到了危险。
胸腹间一股冷森的凉气向自己刺了过来,竟然是柄匕首,快又准狠,是李四。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白狼没有意识地放松了右手的力量,李四便悄悄地从自己的兜囊中抽出一把匕首来,趁着张三在与白狼说话之际,反手便向后刺去。李四这突然偷袭完全超出了白狼的意料,他就站在李四的身后,左手拎着自己的倭刀,右手搭在李四的肩头,距离李四也不足一尺的距离。
对于白狼这样的高手来讲,虽然由于轻敌的原因,过于小看对方了,但躲开李四这一刀其实一点也不难,只是现在所处的位置实在不好,他与李四都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如果向后跃,他势必跳到了二层,在这两个小贼面前被迫下台阶,实在太丢人了。事实上,发现李四匕首刺向自己的时候,搭在李四肩头的那只右手只要一使劲便仍然可以制住李四,但这样情急之下,手上难免使劲,李四肯定会瘫软在地,这条命恐怕也交代了。白狼实在是无心杀这两个人,只是一对小贼,还罪不致死。
没有办法,白狼只好右手轻轻一送,将李四向前推了推,李四人向前走,后刺的匕首自然不可能伤到白狼。
但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让白狼想像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跪着的张三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恰好从李四身上飞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单刀来,举在半空中,冲着白狼搂头便剁。
白狼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原来这张三与李四一同偷盗多年,难免遇到一些危险的时候,与人动手的次数多了,早已练出了非一般的默契。
见到白狼的那一刻两个人早知对方根本不是什么鬼,只碍于李四被制住,张三也不好立即反击,于是故意装出害怕的样子,引得白狼注意力分散,也是白狼过于轻敌,误信对方,李四便趁机用匕首反刺,这种情况下,对方或者后撤或者会将李四前推。
对方后撤身,李四便脱了险境,如果对方前推李四,张三则跃起直取对方,其实也是为了隔断对方与李四之间的制约。
这套配合,两个人不知运用过多少遍了,十分熟练,一经使用,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之处。
白狼见对方单刀向自己劈来,不禁暗道惭愧,以自己的武功肯定不会把面前这两个人放在眼中,但临敌经验却是差得太多了。与那高个子马匪决斗时,两人是公平的,根本没有这些算计在里面,凭着实力,白狼赢得理所当然,但此时,却被两个小贼弄得手忙脚乱真是太丢人了。
单刀劈下,张三以为这一下就算劈不到对方也能够迫得对方掉到二层中,但他哪里想到,这一刀劈下后,楼梯上竟然没了人影。
白狼早已坐在了书案旁边,他竟然从张三与李四身边滑了过去,疾如闪电,两个人根本没有看清。
人哪有这样的身法?
鬼吗?当然不是,张三的火折子未灭,还映出白面人的影子在墙上。
张三与李四相互看了一眼,两个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毕竟都是混江湖的,知道这是遇到了绝顶高手,赶紧将手中的兵器扔在地上,齐齐地跪下:“我们哥俩有眼无珠,不识高人有罪,望少侠开恩,饶了我们的狗命吧!”说着,磕头如鸡奔碎米。
白狼心中有气,倒不是生这两人的气,而是气自己太缺乏江湖经验了,对方不过是两名小贼,要真是什么高手,自己岂不吃了大亏,刚才露了一手鬼影浮行的轻功,算是震慑住了这两个人。
白狼道:“我是杨老板请来看这个香园的,只要有我在,这香园就不是你们所能惦记的,明白吗?”
张三李四忙说道:“明白明白,我们再也不敢来了,也不会惦记了。”
白狼道:“既然这样,我也不想为难你们了,也没必要拿你们去见官,把东西放下,赶紧走吧,以后千万别让我再在这里看到你们。”
张三李四立即说道:“当然当然,就连落日集您都看不到我们了!”说着,便将身上的茶具解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白狼,你当了好人,我的头怎么办?”
声音如诉如泣,刚开始时仿佛就在耳边,接着,便听到一阵炸响,张三李四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白面人已失去了踪影,一扇窗户却已破碎,接着,女人才说完最后几个字,而这几个字仿佛都飘到了数丈外的地方。
张三李四好半天才惊魂稍定,两个人想了一下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窗外有女人说话,这是三层,这女人怎么可能在窗外说话呢?
女人的声音一响起,那个白面人反应极为迅速,早已跃身而起,撞破窗户便冲了出去,那女人大概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立即逃了,真正说完的时候已在很远的地方,飘乎乎地传到了张三李四的耳朵里。
“她说什么?”
“白狼……我知道了,刚才这个白脸的家伙叫白狼。”李四说道。
“最后一句,什么我的头怎么办?”
李四有些纳闷,但很快,他便发现了张三的目光,那眼光正盯着书桌上的那个银色托盘,盘中一物,上面盖着一帕红绸巾。
张三伸出手来,手已在哆,却摸向了那块红绸。
李四突然大喊一声:“别!”
张三的手没有缩回来,而是变得更坚定了,一下子便将那红绸巾掀了起来。
一颗惨白色的头颅骨。
两个人吓得大叫一声,顺着楼梯连滚带爬地便跑出了望乡楼。
一颗惨白色的头颅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在问我的头怎么办?有人问其实也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声音竟然来自半空中。
香园果然闹鬼!
张三李四行窃多年,夜路走惯了,何曾遇到鬼怪,但今天,他们终于知道了女鬼的存在,再胆大的人也被吓坏了,于是两个人玩了命地跑,出了望乡楼,又跑出内院,跳出外墙,终于来到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