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莫论许劭、百晓生之事。”
公孙胜鳖扇轻摇,驱蝇赶蚊的动作,数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
“西门大官人,一事不烦二主,你可别厚此薄彼啊!”
西门庆默默给小道士点个赞,点评縻貹手段,比编段子轻松加愉快!
“縻貹兄弟的手段,无需我多言,众兄弟心中有数,若捉对厮杀,我等皆非縻兄弟之敌,非庞兄弟远射、偷袭莫能胜。”
“縻兄弟绝不亚于那‘扬名攻不备,陷敌战当鏖’的‘五子良将’徐公明,称得上‘赛公明’之誉!”
“过誉了,过誉了!”
縻貹紫脸堆笑,虎躯微震。
“西门大官人臧否中肯!”
公孙胜不无遗憾道:“只是马劣,未能尽显縻兄弟之威!”
“縻兄弟放心,哥哥定帮你寻一匹无论耐力还是性子,绝配得上兄弟威武雄壮之气的北地良马!”
西门庆自然看出了端倪,他拍拍縻貹的肩膀,自信而霸气地承诺。
“对了,见兄弟能与万春兄弟相谈甚欢,定也是箭术不俗,哥哥我送佛送到西,家中尚有一张雀画弓,雕翎箭,一并送于縻兄弟!”
这世道,送人良驹、奇兵之人,非师长、至亲莫能是。
縻貹推金山,倒玉柱,屈膝在地,纳头便拜。
“哥哥厚待,胜永铭肺腑!”
西门庆一把拉起縻貹,眉开眼笑,灿若炙阳。
“哥哥我也是良弓赠英雄,赚个成人之美的名声罢了,不值挂齿!”
庞万春有良弓,自无羡慕之意,但与其他好汉一般,皆羡慕北地良马。
时下宋境,被契丹围困,失去马场,且不说马的价格不菲,即便有银子,在这河北路,也是可遇不可求。
众人流露的渴求神态,西门庆尽收眼底,一览无余。
“待来日有暇,庆必亲到北地,为众家兄弟,从契丹人手中,夺几匹良马来!”
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
天给予而不取,必遭反噬、天谴!
好歹也是千年的“狐狸”,西门庆怎能白白浪费拉拢打手的机会!
“有所求,是人性最大的弱点;满其所求,是化钢成绕指柔的最佳妙方!”
“这群钢铁直男,北地战马,便是其软肋!”
西门庆嘴角划过一抹阴谋得逞的笑意。
一瞬间,西门庆有点羡慕起宋江来。
此人急公好义的名声,在山东、河北路上,经营地非常成功,致使两地“打手”,必云合而影从!
“未来,不知自己,有无曹阿瞒那般王霸之气,不招,必影从!”
西门庆一言,激得庞万春、縻貹等人,如打鸡血,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入辽,纵横北地,收割契丹鬼首级,掠夺草原神骏,任己驱使驰骋!
“小弟不才,愿为哥哥牵马坠蹬,北地一游!”
“纵使北地虎穴狼巢,小弟也陪哥哥走它一遭!”
公孙胜眼皮一跳,再看西门庆,感观立变,甚至,心惊肉跳!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君子如玉,心却狠戾!”
但公孙胜从蓟州来,又是那罗真人高足,自是不缺良马,对于去北地杀人越货,就更无兴趣。
萧嘉穗看西门庆,眼神复杂。
“心有沟壑,能吞吐万物;眉目宽广,可容下山河!乱世枭雄!”
萧嘉穗自是不会去北地,除非有朝一日,王师北定燕云。
“西门大官人,刚才所作‘扬名攻不备,陷敌战当鏖’,用此来诠释壮公徐晃,精辟!”
“不过,似乎西门大官人此诗有掐头去尾之嫌,敢请吟全,以饱嘉穗耳福。”
王希孟虽然剑术也精湛,但骨子里还是喜欢舞文弄墨。
“小可亦有此意,西门大官人快快吟来!”
西门庆好不尴尬,吟诗作对,非己所长;对诸人评价之言,皆出贯中公之作,总搬来充门面,心里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吟那鸟诗作甚,哪有看众位哥哥演武爽快!”
西门庆长舒一口气,关键时刻,还得“跳涧虎”!
“对对对,就请杜兄弟下场赐教一番,若何?”
杜兴忙摆手,自观摩了庞万春的箭术,瞧了縻貹的马上功夫,瞬间熄灭了争雄之心!
虽然萧嘉穗、公孙胜尚未展示武艺,但定也非凡不俗,绝不自讨没趣!
“还是算了吧,较之几位哥哥的手段,小弟那犹如耍把式的勾当,就莫丢人现眼,还是请几位哥哥下场赐教吧。”
“推来让去,好不爽利!请西门哥哥下场!”
陈达看不下去,目光转向西门庆。
原本还觉着陈达可爱、醒目,被他这一句,西门庆瞬间破防。
“原来,舒爽也不过三分钟!”
众人正推让间,家仆来保告知宴席已备好,请诸人到聚景堂入席,众好汉这方作罢。
这一场宴饮,持续了近两个时辰。
西门庆有孝在身,不能饮酒,众人迁就,他便以茶代酒。
席上不分主宾,推杯换盏,走斝飞觥,诸人尽欢。
席间,公孙胜有意无意问西门庆:“大官人丧事已毕,此后有何计较?”
西门庆不假沉思,张口便道:“父母新丧,小弟自是随俗守孝三载,略尽人子之道。”
又指指杜兴、陈达、縻貹、庞万春四人:“几位兄弟或委身鄙宅,或有货资未结,家道虽落,但小可不能放任,得踔厉奋发,勠力经营。一来养家糊口,二来不能冷了兄弟们的心!”
萧嘉穗接口喟叹:“可这当下世道,想安稳经营,也非易事。”
“萧某一路行来,诸州府县,坊市萧条,铁钱一日一跌!”
“更有甚者,到手的钱,隔月一纸通令,便成废铁。商户投缳、跳河者,时时上演。”
杜兴一脸唏嘘,阴霾密布。
“小弟在蓟州,正是因那同伴以废钱分利,私某财货,几番理论不得,才愤而杀人!”
公孙胜叹息道:“莫说商事,小道自蓟州入河北路,一路之上,所见良田撂荒,农户多弃地逃亡,多方打听,方知,皆因朝廷苛重的赋税及科买所致!”
庞万春一口干掉杯中之酒,拳头紧拽,青筋紧绷。
“在湖州、杭州、苏州等两浙路,就因那奸贼朱勔,大肆征花石纲,使农户不得种田,牛不得耕垦,力竭饿死,许多走投无路之人,纷纷入山,落草为寇!”
王希孟一脸颓丧,哀伤不已。
“小弟为了作画,行走诸路,所见凄惨无比。像那逃田,地方官根括,召人租佃,但官田租重,无田户宁可卖儿鬻女,也不愿耕种!”
縻貹目光涣散,一脸无助、迷茫。
“小弟的生药之所以迟迟无法出手,皆因商家以夹锡钱收购,但那夹锡钱一日不如一日,拿到坊市,米坊、面坊、盐铺皆不收,药农自然也不能拿生药换废铁,因而便成了死局。许多同行,因此破产,甚至寻死了脱!”
众人所言,西门庆自是心知肚明,所谓继续经营家业一说,只为糊弄人罢了。
他即便有后世的那些商业手段,就眼下身处的这个环境,想实施,那就是笑话。
西门庆拍拍縻貹的肩膀,又看了一脸垂头丧气的诸人,立即打气。
“诸位兄弟,莫扫兴,来喝酒,相信未来可期!”
众人举杯,但氛围已坏,食如嚼蜡,如饮泔水。
本尚清醒的縻貹、庞万春等人,愁绪万千,纷纷醉倒,鼾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