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除却天边月,无人知,沧笙踏歌与谁行,小鹿西西,免费小说导航

第七章 除却天边月,无人知
    做梦一样,安明月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老板娘,再不用疲惫地搬挪那些家伙什儿,摇摇欲坠地蹬着三轮车夜行了,又能就近守着星仔,安明月觉得幸福极了。

    她原先攒了一点钱,准备买电动三轮车,现在统统投到房租里去了,还远远不够,亏得大家仗义,七拼八凑地把小店张罗起来了。

    安明月把店铺里外外粉刷了一遍,店面太小,她仿照快餐店靠墙摆了一溜长长的吧台,墙面上镶嵌了大块的玻璃,再摆上几盏绿萝,一下子变得又宽敞又明亮。

    安明月置办了收银机和消毒柜,穿一身雪白的厨师服,小小一顶白帽子,再戴上口罩,立刻让人心生好感。

    店开在学校门口,旁边还有俩小区,客源一点都不用担心,来吃饭的不是老师就是学生,客气又礼貌,安明月悄悄把那瓶防狼喷雾扔到了抽屉深处。

    新店开张,顺风顺水,安明月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第一个月下来,足足盈利了六千,安明月先还了一部分给美玲。

    她本来要先还方小白的,可他死活不要,傲娇地说: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小爷我啥没有,钱多得是!

    又死瞅了她一眼,说:你这没眼光的,错过我这个金龟婿,有哭的时候。

    安明月已经习惯了他的阴阳怪气,转身去问美玲:方小白一天到晚乱晃,到底是干啥工作的?

    美玲说:他好像跟人合伙开了个汽车修理店,没见他咋干过,但确实不缺钱,你先收着吧,你这手给了他,他转身就抛撒出去了。

    安明月坚持先还一部分给美玲,她最近又开了个小的美容店,手头有点紧。美玲也不和她客气,只说:缺钱了再告我。

    手上还剩了点钱,安明月给星仔买了个ipad。

    现在小学生的作业都网络化了,之前星仔做个作业可怜巴巴的,要瞅着同学有空了,心情好了才能借机子来用用。

    星仔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从不抱怨,还傻呵呵地说:妈妈,我人缘可好了,几个女生争着借给我呢!

    可Ipad一买回来,星仔都高兴傻了,抱着它亲了又亲,爱不释手,连睡觉都要放到枕头边上。

    上课时安明月不许他带,放在店里也是闲着,有时候她拿来追追剧,蹭的是隔壁沙县小吃家的wifi。

    沙县小吃家的刘姐是个东北人,热情地给安明月推荐:看《如懿传》,超火的,周迅演得老好了。

    安明月点头,从善如流,看的却是美剧《绝望主妇》,可能是长年养成的习惯,看着看着就不由地跟着台词读了起来。有次刘姐碰到了,大惊失色,说:明月,你原来这么上进啊!

    安明月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愿意自己看起来和周边格格不入,就找了一副耳机戴上。

    其实这样的休闲时光并不多,一般早晨买菜备料后有大半个小时,却是安明月最松弛,最享受的一刻。

    这天早晨,她手脚麻利,早早就收拾利落了。

    初冬的太阳暖而不炙,柔柔地洒在门口一张桌子上,她泡了一杯枸杞菊花茶,那个是大大的玻璃杯,热气氤氲,菊花在热水里舒展,轻轻飘舞,趁着迷离的日光,只觉时光缓慢,岁月静长。

    安明月拿出iPad,点开了绝望主妇,有一段独白一下子击中了她,她不由轻轻地跟着读出声:“despiteourbestintentions,someofuswilllosepanionsalongtheway.Andesunbearable.”

    (尽管我们充满善意,但我们中的一些人仍然会在途中失去伴侣,从此旅程只剩凄风苦雨。)

    时非悄悄地收住了脚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安明月,她看上去和上次很不一样,早晨的阳光柔柔地沐浴着她的眉眼,迷离而娇脆,有种渺茫的美。

    她单手托腮,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不时喃喃出声,仔细听听,居然是英语。

    的伦敦腔。

    安明月脸一红,说:你怎么回来了?

    一脱口又觉得这话问得太亲密,太熟稔,脸更烫了。

    时非一个跨步走了进来,他又高又大,安明月顿时觉得小店面越发逼仄狭小。

    她招呼他坐下,借着倒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时非说:你这次看上去气色好很多。

    安明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说:可能不用风吹日晒了!

    她不好意思告诉他一多半原因是自己不再擦那种特制的粉了。

    俩人面对面坐下,安明月发现时非头发理短了,根根树立,五官轮廓更加鲜明,他一点没见老,眉宇间的一丝沉思和忧郁反而平添了成熟男人的味道。

    时非说:冯媛媛告诉我你在这里,恭喜新店开张!

    安明月:你公司上市才值得恭喜呢!

    时非一愣,内心有一丝隐秘的喜悦悄悄蔓延,他说:你有在关注吗?

    安明月说漏了嘴,心下非常懊丧:报纸上那么大头条,想装看不到都不行!

    时非正色道:有没有考虑过去我那里帮忙?

    安明月摇头:我没有拿到毕业证。

    时非:我知道。

    安明月继续摇头:太麻烦,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时非还想劝:明月,你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

    安明月突然变了脸,起身说:今天不太方便,客人马上要来了......

    委婉的逐客令。

    时非顺着话音起身,又突然坐下,说:我刚好饿了,老板,你这里都有什么吃的?!

    安明月又好气又好笑,不妨他也有这么赖皮的一面。

    她问:你想吃点什么?

    时非老实不客气地说:只要不是串串......上次回去喉咙肿了一个礼拜。

    安明月抿嘴一笑,转身去后厨忙了。

    厨房里有点隔夜饭,安明月熟练地把刚买的菠萝一切两半,挖出菠萝肉切成小丁,又把香菇末、火腿末、甜玉米、青豆,一起炒熟备用,炒好米饭后,又放蛋皮丝,和虾仁。

    安明月拿起一个盘子,想一想又放下了,她把菠萝壳放进烤箱烤4分钟,然后把炒好的饭盛了进去。

    时非惊奇地看着她,像个女魔术师,不过片刻功夫就端出一盏有浓郁东南亚风味的菠萝炒饭。

    他赞叹一声,尝尝,酸酸甜甜,正合他意,倒真的生出饿意来,一会儿就风卷云残地吃完了,他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着嘴,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安明月笑道:不是给你准备的,星仔最爱这个......

    说到后面仿佛想到了什么,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时非却听到了,问:星仔是你儿子吗?

    安明月有点不自在,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恰好有客人来,她转身去忙了,大概到了饭点了,又有一群小姑娘说说笑笑地走进来,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有的要这个,有的要那个。

    安明月虽然干活利落,到底分身乏术,手忙脚乱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我来!

    时非伸手去接她手上的饮料,示意她去煮串,安明月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大衣,黑色的羊毛衫袖子捋得高高的,似乎要大干一场。

    安明月刚有点迟疑,那边就又有人叫:老板,结账!

    她飞快地应了一声,把饮料递给时非,冲他感激地一笑,转身走了。

    这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时非点餐,收银,清理桌面,居然有板有眼,安明月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抽空对他挤挤眼,夸他:果然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时非看她这么活泼开朗,也不自觉地笑了,他想:这才是安明月啊!

    过了一会儿,客流慢慢退了,安明月看看时间,脸上有点踌躇,她说:今天辛苦你了,堂堂上市公司CEO成了跑堂的了。

    时非边用毛巾擦手边说:我愿意!

    安明月问:这次什么时候走

    时非:看情况吧!

    安明月说: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你的心意我领了,有机会再聚吧!

    时非有点奇怪,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安明月特别不愿意他待在这里。

    他张张嘴,刚想说什么,门口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妈妈”,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一头扑到安明月怀里,骄傲地说:围棋老师夸我进步快呢!

    安明月听了很高兴,摸摸他的头顶,说:叫叔叔。

    星仔这才看到了时非,虽然眼生,可他对这个陌生的帅叔叔颇有好感,连叫好几声;叔叔,叔叔好!

    时非看着星仔那双灵动而又带点狡黠的眼睛,内心莫名有一阵温柔的牵动,他蹲下身,柔声问:围棋课结束了?

    星仔大力的点头,问:叔叔,你会下围棋吗?

    安明月突然插话:你时叔叔可是围棋天才,高中时就拿过全市第一了,还参加过国家比赛呢。

    时非很意外,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安明月一眼,眼睛里有意味不明的东西,他说:你还记得啊?

    安明月一顿,她今天怎么了,总是说错话。

    星仔不服气,说:我要向你挑战!

    在安明月的目瞪口呆中,一大一小搬了俩板凳去门口厮杀了,安明月远远看着他们,一式微微弯着腰,紧盯棋盘,举手投足间有太多相似之处:思索时会用手轻轻摩挲着嘴唇,着急时眉头皱成一团,她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

    俩人不打不相识,自此居然变成了正式的忘年交。

    时非经常接星仔下学,带他吃肯德基,必胜客,牛排,所有安明月许诺有钱了带他去吃的东西;他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带星仔去方特,去海洋公园,去滑雪,去科技馆,所有安明月许诺有时间一定会带他去的地方;最后,他还送了星仔一个电话手表,怕安明月不同意,求情:现在人贩子这么猖獗,你又顾不上,就算我做叔叔的一点小心意。

    星仔简直要乐疯了,只觉生活里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目不暇接而又触手可及,幸福过头了又会有点忐忑,悄悄问安明月:妈妈,时叔叔不算外人吧?

    安明月只觉一股酸楚直冲鼻腔,她说:他不是外人。

    顿一顿又说:时叔叔周末就回北京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人,这段时间你陪他……他很开心的。

    星仔放心了,只觉这辈子从没这么快活过。

    安明月却日夜难安,一颗心仿佛在沸腾的油锅里上上下下翻滚,只有孩子无邪的笑脸才会让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一生不得再相见,至少他们有这一段美妙的时光。

    所以,她才会沉默,会纵容,以减缓夜深人静秘密吞噬她时的愧疚和疼痛。

    归根结底,她才是最残忍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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