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天，其他人估摸着虞尧恢复得差不多了。学者和造梦师又把虞尧给带到了测试场所，准备继续推进计划。
“就不能给我再放几天假吗？”虞尧继续抱怨：“我那天可是差点被温厂公给整死了！”
孟趾离准备着实验用的记录本子，看都没看虞尧一眼，说道：“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昨天你一个人吃了三个人分量的饭，还在饭后去后花园里逗军犬玩，我都知道。”
虞尧叹了口气，早知道如此，昨天就不闹腾了。
这次带头负责对虞尧思维进行探查的造梦师是孟趾离，毕竟只有他成功进入过虞尧的里层意识。因为之前使用镇定药物和催眠手段引起了反效果，所以这次得采用温和的方法。
首先，他们让虞尧绕着承文堂跑了二十圈，然后断断续续做了一百个仰卧起坐和五十个俯卧撑，等虞尧累得像条死狗的时候，随便让他吃点东西。
下午开始疯狂背书，抄写古籍，一番折腾下来让虞尧的身体和精神都陷入绝对的疲劳状态。最后到了晚上，不让他睡觉，逼虞尧熬到深夜，等他累得满眼红丝的时候，虞尧就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特殊状态。
这时候他虽然是醒着的，但也算是睡着的。虽然虞尧明明可以看到眼前的人，而且也能进行有一定逻辑的对话，但他的脑子已经在极端的疲劳中开始做梦了。长途货运司机和长期熬夜的上班族有时候就会这样。
几位学者拿出一个苹果，一个苹果的仿真画像，一个苹果的抽象画像，一个写着“苹果”两字的白板，分别在虞尧面前展示。几位造梦师则轮流进入虞尧昏沉脆弱的梦境中，观察他脑海中各种“苹果”成型的过程。
造梦师们轮流观察着他的思维，同时也在不断皱着眉头，一边互相讨论一边在白纸上写写画画，记录了很多复杂的参数。
最后的结果显示，虞尧在观察到真正的文字时，脑部产生的反应非常迅捷，几乎是一瞬间就将文字转化成了对应图像，在梦中出现了苹果的认知。这种反应比看图画联想实体的速度更快。
孟趾离拿出过去普通人的实验结果进行对比，结果非常明显了：很可能是虞尧的文字识别能力太强也太抽象，他在阅读文字的时候能迅速将及其抽象的文字化成现实的图像，并且联想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般人看到苹果两个字，首先得辨识字形，然后联想到读音，最后脑子里想到一个苹的实体。
但虞尧看到一个苹果后会立即联想到各种和苹果有关的植物蔬菜，联想到种植苹果的农民，联想到苹果制造的饮料和食物……
不仅联想到的事物众多，还有着非常离谱的思维跳跃性：通过一个苹果，联想到种植苹果的农民，再联想到种植苹果的农民的老婆儿子，最后脑部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家庭伦理剧。
在联想到各种各样的东西后，他才会想起这个词组的读音和字形。而且就算他一瞬间联想了这么多无关的事物，他的记忆速度还是比普通人快。
接下来是测试虞尧对动词的理解，当展示“说话”，“吃饭”，“睡觉”这些词汇时，普通人脑子里一般会浮现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对应场景，但虞尧会回忆起一段完整的故事，或者联想出一个清晰的人物。
当看到“说话”时，虞尧的脑子里会冒出一堆吵吵嚷嚷的演说家；当看到“吃饭”一词时，虞尧会想到一个不断暴饮暴食直到将自己撑死的胖子；当看到“睡觉”二字时，他会会想起自己因为学习工作无法好好睡觉的往事，继而产生恨意……
最后是测试对抽象词汇的理解。一般懵懂的孩童通过感情来体会感知这些抽象词语，但随着年龄增长，人们逐渐通过已有的具体语言词汇来理解抽象词语。
可比较奇怪的就是这段测试，虞尧在听到各种形容词，副词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情感变化，也没有产生多少联想，原本复杂混乱的大脑在这些抽象名词展示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孟趾离沉吟良久，把所有的测试结果放下，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虞尧之所以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抗文字诅咒带来的负面效果，就是依靠着他这种特殊的词语感知方式。
“他面对名词会产生大量联想，面对动词则会形成具体概念，面对形容词和副词则无动于衷。但在阅读完整的语句文章时，他的思维方式又和常人阅读时相似起来。
“正是因为他的联想能力过强，所以对文字的理解程度很深，这就是为什么他读过的书字迹消失得更快，他写下的字消失得更慢的缘故。”
语言系统是一个抽象的符号系统，是一个高度复杂的网状结构。人类对语言的理解也算是一个对语言的网络化认知过程。
这个过程并不存在标准，就算人们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生活在相似的环境里，他们对语言网络的认知方式可能也大相径庭。两个人谈论着同一件事，脑子里想的事情可能风马牛不相及。
“所以结合过去的实验，我们可以证实，恶魔的诅咒是在人类辨识文字过程中发作的，不是在组织词汇，理解词语含义时发作的。”
这应该算是一个小小的发现了，也算给他们找到了一个可行的研究方向。
之前的那些结绳记事，立体文字，音频记录之所以统统受到文字诅咒的破坏，恐怕也是因为人们在触摸绳结，观察立体字块，倾听音频时脑中的思考方式和阅读时类似，才招来的诅咒。
孟趾离收拢好所有的报告，对其他的学者说道：“我有了一个比较激进的法子，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文字诅咒问题，不过多数人应该不会同意，而且虞尧的状态也帮助不了我。”
“什么激进的法子？”
“让所有造梦师以虞尧的睡梦为核心，制造一个笼罩整座城市的大梦，在深夜里对整座城市里的居民进行意识改造，让所有人的思维方式同化得和虞尧这小子一样。这样一来所有人就都能轻松记忆文字，书写文字了。虽然古籍正本字迹消失的问题无法解决，但以后就能批量产生记忆力强劲的读书人，知识可以完全依靠人们的记忆传承。”
“这个计划太激进了！”，“绝对不行！”，“怎么可能！”众多学者和造梦师都反对。
“那我退一步，换个缓和些的办法。但这样一来，我们恐怕不仅得寻求陛下的许可，还需要古巫的帮助。”
“什么办法？”
“想办法让虞尧这孩子成为造梦师。”孟趾离一脸认真：“这样一来虞尧就能够控制自己混乱的思绪，也能凝聚魂魄，制造梦境，引导其他学生感受他的思维意识。这样也能培养出一群很不错的读书人。然后我们在宏京给他安排个长期的书院职位，让他一边当老师教导学生，一边参与我们的长期计划。”
这个办法相较于造梦同化全城居民的建议就显得和平很多了。众人也开始思考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虽然要和古巫打交道很恶心，但有了那个激进的法子做对比，不少人还是捏着鼻子同意了。
虞尧听了也极为意外：“我可以成为造梦师？”
“当然可以！”
“但孟先生，因为你的事，古巫们已经和我们的关系闹僵了，他们还有着侵占文明传承计划成果的野心，你有什么把握能让他们愿意帮助我们？”
“很简单，虞尧本身就是他们的报酬。”
原本昏昏欲睡的虞尧听到自己即将被作为筹码的话语，马上惊醒：“你们要害死我？”
“古巫不会害你的。”
“我可是听说了，古巫打算把我的脑子做成墨水！”
孟趾离笑出声来：“那是最蠢的做法，你的价值可远不止做成墨水，活着的你才是真正的稀世珍宝，那些古巫见了你估计会爱不释手的。”
虞尧还打算抗议，但孟趾离挥了挥手，几个看守承文堂的护卫就拎起虞尧，把他丢到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