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三个男人的大口喝酒,高谈阔论,另一座亭子里,女眷们则聊着家长里短,完全是另一番情景。
她们一边品着佳肴,一边喝着清淡的果子酒。
韦夫人看着沉默寡言一副清淡气质的孙槿,忍不住问穆秋:
“令嫒今年多大了?有没有许配人家?”
韦夫人终日礼佛,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少,也弄不明修道者和普通人在嫁娶之事上的不同想法。
孙槿闻言尴尬地笑了下,没有作声。
穆秋笑着说:“小女比你的柯儿还要大上几岁,婚嫁的事,我们不管,由着她自己决定。”
韦夫人叹口气说:“子女可真是让人操心。”
韦柯接话道:“娘,您不用操心柯儿,柯儿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韦夫人还想再说两句,老夫人却先开口了。
她说:“孩子们的事,让她们自己折腾吧,你看,我的槿儿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家,但她妹妹陌儿,已经找到意中人了,这都是缘分的事,顺其自然地好。”
老夫人突然偏转头,目光慈祥地向那竹林望去。
韦柯一扭头,看到两个人出现在池边,女孩子先踏上跳石,男的走在后面。
简陌一跨上亭台,便转身伸手去牵孙固。
两人走入厅中,老夫人介绍道:“这就是饭庄的主人孙固娃娃,还有他的青梅竹马——也是我的乖孙女简陌。”
孙固微笑着向韦夫人和韦柯见礼。
简陌心里甜蜜蜜的,望着孙固,笑得十分灿烂。
她一脸自豪地问:“怎么样?孙固做的饭棒不棒?”
在外人面前,她改了星光弟弟的称呼。
这桌上虽有七人,但简陌这话明显就是在问韦夫人和韦柯。
韦夫人震惊地问:“这么一桌佳肴,难道出自这个小少年之手?”
“那是!”简陌一脸自豪。
双方各说了些恭维和谦虚的话,孙固和简陌便又告辞了。
韦柯看着孙固走在前面,简陌扯着他的衣角跟在后面,两个人相处地是那样自然和谐,看着这甜甜的爱情,她心里突然酸酸的,苦苦的。
过了一会儿,孙固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另一列跳石上,简陌则不见了身影。
韦柯望向近处的水面,看着那快乐的成群的游鱼,却总忍不住要去数数它们是单是双,若有一尾单着的,她便会觉得那是自己。
韦天潇一家离去的时候,楚秀刚好从不远处经过,他见到几人迅速躲进了一片草丛中。
同样躲起来的还有黄文才等人。
黄文才自从决定将目标转向萧家后,便开始了一系列低幼的行为,可以说他的每一个行为,都增添了一分韦柯对此人的厌恶。
面对黄文才无休止的纠缠,韦大小姐实在忍无可忍,便要求父亲出手。
韦天潇当然也知道这黄文才是个什么德行,只是没料到他居然如此不识趣。
碍于他知府叔叔的面子,韦天潇没有直接出手教训他,以拜见秋石老人的名义走了一趟知府衙门,并和黄胜筠进行了一场对话。
这场对话结束后,黄文才便遭到黄胜筠史无前例的责骂,并威胁他,若是再敢去纠缠韦家大小姐,就把它送回老家种田去。
黄文才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当得知早上敲锣打鼓喊的“从文饭庄”就是孙固开的时,便想着来他这里撒点气。
一来他当初被此人戳破了脑袋瓜子。
二来听说自己的心上人孙家二小姐就是和他好上了。
他想着一个种菜的下人竟能如此好命,甚至还获得了才名,心里便极其不平衡。
他纠结了几个平日厮混在一起的读书人,那些人一听饭庄主人就是那个“屁精之王”,无需黄文才动员,便纷纷响应。
好巧不巧地是,他们抵达之时刚好看见韦天潇一家进门,于是大家便决定先去吃个午饭,待韦天潇走了之后再现身捣乱。
韦天潇走了后,孙老夫人等人也跟着离开了。
孙鲁和葛白摇摇晃晃,步态不稳,临出门前,孙鲁对孙固说:“晚上秋石老人,还有岳焕、季澄等一大帮富州德高望重的老人要来,我和你葛伯伯要回去好好睡个觉,你可要招呼好了。”
他还叮嘱:“你这醉忘乡极好,但千万记住了,晚上别让他们用碗喝,要适量。这都是一群老人家了,要是一不小心把他们喝走了一两个,你这开张大吉就要变关门大吉了。”
孙固点头称是,门刚关上,便又被砸响了。
他疑惑地打开门,却见黄文才领了七八个人站在门口。
黄文才一见孙固,装出满脸惊讶的样子,道:
“哎呀,饭庄的主人怎么是你呀?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马上有人问:“黄兄,你们认识?”
黄文才说:“岂止是认识,他还拿筷子戳破过我的脑袋呢。”
“啊,原来就是他呀。”
黄文才接着道:“他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号,你们知道吗?”
“什么?”众人齐声问。
黄文才大声道:“他就是咱们月升国六十年来的荐考第一人啊!”
“啊?”众人皆恍然大悟,“原来是屁精之王啊!”
黄文才上前一步,看着孙固,面带嘲讽地笑说:“我说孙兄,你这刚获得才名,怎么不在家苦读,等着来年的大考,却来当了个伙夫啊?”
马上就又有人紧跟道:“既然是屁精之王,当然只会拍马屁,哪有什么真才实学啦,这要是参加大考,不就全露馅了吗?”
黄文才哈哈一笑,“孙兄啊,你荐考的时候,不是信誓旦旦,想要为皇帝,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吗?难道当个厨子就是你要做的事情吗?”
“听说还是个天下无双的厨子哦?”
“从文饭庄,酒美肉香,从文饭庄,天下无双。”一群人应景地唱了起来。
“当完屁精之王,又要当吹牛之神了?”众人奚落道。
黄文才领着一群人展示着他们预演了数遍的场景,孙固也不气,静静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一唱一和。
等他们演完了,孙固说:“你们叫我屁精之王,我是接受的。但说我是吹牛之神,我不认可,毕竟你们还没有吃过我烧的菜,喝过我酿的酒。”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这就进去吃喝。”黄文才说着就要往里走。
孙固说:“不好意思,中午的用餐时间已过,我们打烊了。”
“那我们晚上再来。”
“不好意思,晚上客人已经满了。”
“哼,分明就是害怕了。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可以来?”
“明日中午吧。”
黄文才眼一瞪,不屑地道:“好,那我们就明天再来。”
他说着就带着这群人离开了,只是大家一边离开一边嘴里还在喊:
“从文饭庄,
酒美肉香,
从文饭庄,
天下无双。
呸——”
孙固摇摇头,回到院中。
郭砣不满地说:“掌柜的,刚刚怎么不让我锤那群腌臜人?尤其是带头那个,油腔滑调的。”
孙固笑着说:“不是什么问题都能靠拳头解决的。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带头的是知府的侄子,你现在还敢锤吗?”
“锤!为什么不锤?”郭砣豪气道,“我拿着掌柜的钱,自然就要帮掌柜的锤人,哪怕明天知府来了,该锤还是得锤。”
大家都笑了,孙固不想去考证这话的真伪,只是对他们说:“能平安快乐地和家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冲动,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其实都很渺小。”
时清听了说:“掌柜的,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起话来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老气横秋。”
他说完又对郭砣说:“小兄弟,你不要动不动就锤啊杀啊的,掌柜的虽然小,但说的话都在理的。”
郭砣没好气地说:“时清,你以后别动不动就小伙子小伙子地叫,你比我还小上三岁,我听着别扭!”
“可我们得望……”
“别说你们得望岛人!”郭砣打断他的话,“这里是中岩大陆,是富州,入乡随俗,一切规矩要按我们富州的来。以后,你就叫我郭大哥,我叫你时老弟。”
“那我就叫你们时大哥,芦香姐,你们叫我小掌柜或者孙老弟都可以。”
时清憨笑着说,“好的,小掌柜,郭大哥。”
芦香这时也对简陌说,“那以后我也不叫你二小姐了,叫你老板娘吧?”
简陌发了一下愣,带着几分羞涩几分甜蜜还有几分期待地说:“那不行的,还不到时候呢。”
晚上黄秋石等十几号人来的时候,葛白也现身了,但却不见孙鲁的人影。
葛白解释说,他中午和韦天潇喝多了,现在还在睡觉呢。
黄秋石有些惊讶地问:“你们修道之人,不是可以控制自己不醉的吗?”
葛白笑着说:“我们若不想醉,自然能不醉。只是如此,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就在大家闲谈期间,简陌来了。
他直接来到黄秋石面前,说:“黄爷爷,下午黄文才带了一群人来捣乱,说明天还要来。我现在已经开元了,他要是再敢来捣乱,我会狠狠教训他一顿的!”
黄秋石哈哈大笑,“这是给我告状来了,好,今晚回去我就收拾收拾这不成器的东西。”
这一天,算得上是完美的一天。
大家都吃得很尽兴,最令孙固满意的,还是所有人对他酿的醉忘乡的赞不绝口。
他为了酿好这酒,暗地里起码忙活了半年多,就为了今日这一鸣惊人。
等所有人都走了,就剩孙固和简陌的时候,干卢出现了。
简陌惊喜地迎上去问:“舅爷,今天开张,你怎么不来?”
“我不是来了吗?”干卢说。
“我是说,你为什么白天不来和大家一起喝酒。”
“我懒得见到其他人。”
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孙固,“舅爷送给你们两个的,希望你们两个人能一生幸福,不留遗憾。”
那是半块白玉梳子,看那温润而有光泽的玉质,应该有许多年了吧?
孙固和简陌用渴望的目光望着干卢。
“什么都别说,什么也别问。”干卢说,“我走了,改天再来吃酒!”
他真潇洒地走了,留下两个茫然的人。
简陌说:“舅爷是个有故事的人。”
“我知道。”
“我问了爹爹和祖母,他们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更好奇了。”
“这东西一定和一个女人有关。”
“哎,女人真是……”
简陌扭头看向孙固。
孙固说:“女人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要是没了女人,世界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了。”
简陌抿嘴而笑,牵起孙固的手在饭庄里漫起步来。
喧嚣了一天的院子此时格外安静,月光带着春夜的凉气降下来,一切都变得朦胧柔和。
孙固从后面抱住简陌,下颏搭上她的肩头。
他嗅到了她秀发的香气,感触到了她耳朵冰凉凉的触感。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粗重,不住地用脸去摩挲另一张脸。
在他的摩挲下,她的呼吸也渐渐失去了均匀,并开始回应他。
他们很快从耳鬓厮磨变成了唇齿相接,从胸背相贴变成正面相拥,一切都过度地极其自然。
简陌双臂环在孙固的肩头,孙固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肢,他们完全沉醉了自己的世界里,吻得深情、忘我。
当孙固的一只大手游遍她的后背,又悄悄游走到她的胸前时,简陌发出一声惊叫,像是一直受惊的小鹿,跳开了。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两只手无措地捏搓着衣角,嗔怪地说:“你欺负我。”
“我……”孙固嗓子变得生硬,说不出话来。
两人羞怯地互望了一阵,孙固上前握住简陌的两只手,轻轻问她:“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变成我的老板娘?”
“你知道的。”
简陌低着头,轻声说:“天晚了,我得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