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你。”
601心里默默吐槽着。他当然知道千面是在开玩笑，早在罗雨晴说出关于石头那些诡异的话时，
远处听到话语的千面便从墙头凑了过来。
没想到这最后四人里最靠谱的，居然是平日有些没心没肺的千面，跟自己这个第一次进入月境的人。
注意到千面手臂上，从绷带缝隙中长的红毛更多了，601有些心急如焚。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601从兜里掏出指环套在了罗雨晴指上。她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平和下来。
从她刚刚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受侵蚀最严重的。
“哟哟，这不是你的宝贝指环吗，怎么趁罗雨晴昏迷就占别人便宜呢。
“君子可不能趁人之危哦。”
601没有理会千面的调侃，专心分析着现在的局面。
现在能活动的只有自己跟千面，但怎么逃出这个没有入口没有出口，四周空间都连在一起的密室呢。
千面的能力只跟他的肉体相关，应该没有什么用。我的能力…
见鬼！为什么这个狗屁紫污染，什么能力都没有啊！
我只感觉我的感知敏锐了一些，还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黄色碎片。
对了，降灵！夏榕姐说过，紫污染有降灵的能力！
我说不定能跟之前在仪式中那样，主动被那神明般的存在附体。
不管这空间多么诡异，那神明般的力量一定能有办法的！
但我要怎么做，才能请神上身呢…
601貌似有了思路，但又感觉一筹莫展。此时千面分析道：
“这月境实在诡异得很，被扭曲成这样，肯定是因为藏有记录着旧世界扭曲的现实才变成这样的。
“那肯定是关于旧世界很重要的技术，可惜我们是找不到了。”
601心中一凛。“这月境的扭曲程度原来是跟旧世界秘密息息相关的吗。”
“对，但觊觎这月境藏了什么宝贝其实毫无意义，毕竟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月境里。”
刚刚还准备开口询问什么的601听到这话，感觉一下子沉重得说不出话来。
生死之下，种种执着仿佛都毫无意义。
但601还是觉得哪怕自己如今只能困死在这里，他依然想弄清楚很多东西。
“千面，你对地下城和旧世界的秘密了解多少。”
千面回答道：“地下城的秘密？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我清楚一件事。
“虽然我们受地下城管理，但地下城并不可靠，跟官方打交道要多长一个心眼。
“除了牛立群和夏榕，他俩是值得信任的。
“但关于旧世界，那个时代充满了秘密。”
严肃着的千面眉目间英气十足。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带着某种无奈。
“无论是历史，还是科技，都是一团迷雾。
“而更诡异的是这些秘密如今都与污染息息相关。
“我们只能通过不断接触和承受污染，来拼凑那些历史，文明，科技等。
“我的确知晓一些秘密，但我不能告诉你其中具体。
“知晓旧世界的信息越多，你接受的侵蚀也就越多。
“求知欲旺盛并不是什么好事，无知是一种幸福。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大概。
“我们在三线地区所能接触到的旧世界秘密和科技都是最边缘的一类。
“而这都足够有被探索的价值了，那些二线地区一线地区更是藏着更多的科技和历史。
“新世界也有秘密，地表各个帮派集团，尤其是地下城，他们的目的绝不是为人类寻找未来这么抽象。”
601的脸不自觉地抽了抽，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谜语式的话语，接连抛出的含糊不清令人不安和焦虑。
不过他的确从这些话中获益良多。
地下城是肯定在谋划着什么的，还把陆子盛卷了进来。
或许只要自己多接触一些关于旧世界的信息，就能明白过去陆子盛为什么会被含冤流放到地表。
等下。601感觉自己刚刚的心理活动很奇怪。
陆子盛？这不是自己在地下城的名字吗，为什么刚刚很自然地自己把陆子盛当作了另一个人。
陆子盛是我，601也是我，对啊，为什么我非要用两个名字。
仅仅因为地下城不允许我用自己的名字吗？不，不对…
某种不知名的违和感，让601感觉十分恐慌。
见601听了自己的长篇大论一点回应也没有，千面说道：
“心里不爽吗？我知道你不喜欢谜语人，但我的确是为了保护你。现在的你知道太多会承受不了污染直接失控的。
“很多东西仅仅是知晓，都会承担污染。”
601呼吸不自觉加粗了很多，下意识的在千面的话中挑起刺来。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而且还这样若无其事。
“你受侵蚀的程度可没我高。”
千面神色复杂，看向别处沉默了一阵。
“或许真的可能只有这个办法了…”
随着千面的喃喃自语，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始向601吐露。
“我在第一次接受污染的仪式上，和某位存在有了联系。
“但这联系很隐秘，连牛立群和夏榕都不知道。
“你是我唯一一个分享这个秘密的人。”
千面说着说着停了下来，像是在思考下面该从何说起。
仪式…某位存在…
601思考着这些关键词，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自己在被紫月光侵蚀时也发生过的事情吗。
没想到千面也有这种经历，刚想兴奋地分享自己的经历时，他又顾虑起来。
这段经历要是被外人知道，肯定会招来麻烦的。
可既然如此，千面都瞒了所有人这么久，为什么选择在今天告诉自己？
自己跟千面也没有多熟悉。甚至千面在基地跟其他人的交情中，跟自己是相处时间最短的。
为什么他告诉的偏偏是自己。
601也很想像千面一样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全盘托出。但是他做不到。
他讨厌别人有所隐瞒，但偏偏自己也做不到坦诚。
601厌恶这样的自己。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应该知道地下城如果知道这个信息，一定会把你抓去审问研究的。”
面对601的好心提醒，千面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往下讲：
“我其实并不是个什么有志气的人。
“碌碌无为地过一生挺好的。平淡，清闲，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不美好吗。”
千面陷入憧憬，一脸向往的样子。他瞥见601并没有露出什么鄙夷的神情后，像是松了口气。
“但这个肤浅的梦想不被任何人接受。无论大人小孩儿，几乎每个听到我这追求的人都嗤之以鼻。
千面转过头看向601苦笑道：“甚至包括我的父母。
“他们说我目光短浅，说我没有志气只能一辈子干最底层的工作。
“他们劝我立志当高远，争取做一个伟大的人。
“但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哪怕不被人理解，被他人所孤立，我也想贯彻我的信条。
“我以为我只要够坚持，够执拗，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平凡生活。
“但我错了。
“很讽刺的是，喜欢庸碌的我貌似有一份不平凡的基因。
“我被黑荆棘团选中了，被安排承担着在地表为人类寻找未来的使命。
“我记得送我去黑荆棘团预备营时，我的父母满眼热泪非常自豪，觉得这使命光荣而伟大，我一定能出人头地。
“但我不喜欢这被强行安排的梦想。
“预备营执行各种末位淘汰制，我刻意摆烂，表达我的抗争。
“于是我就被淘汰了，送来了东三基地。”
“来地表前我也许了愿。你的愿望是获得手上的指环，我的愿望很抽象，我当时都觉得地下城也难以着手实现。
“我许的愿望是，过上平淡自由的一生。”
千面无奈地摇摇头，挤出难看的笑容，随后感慨般说道：
“但我的愿望，居然真的实现了。
“我喜欢在这里的生活。我在这儿待了很久，训练偷懒，外出探索摸鱼，也经常被牛立群和夏榕骂。
“但我知道他们跟以前别人骂我不上进不一样。
“别人骂我是因为我有一个错误的梦想。
“他俩骂我是因为我不好好训练在地表难以自保。
“在我被训练出能自保的能力后，他俩便不再怎么要求我了。
“每天该吃吃该去探索就去探索，偶尔偷摸点薯片吃吃。
“或许你不知道，仓库里很多吃喝都是我从遗迹里搬回来的。
“我喜欢吃旧世界带点霉味的薯片，还有各种零食，所以我在遗迹里不断探索，搬了很多很多。
“克勒斯在扎营篝火那儿讲的事我也大都知道，我习惯了一直活在他俩的庇护下。
“习惯了这种平淡的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的梦想已经实现很久了。
“但你们不一样。
“601你想在地表开启新的生活，罗雨晴说她想在地表找人。
“克勒斯想找机会进入黑荆棘团，为人类寻找未来的伟大事业献身。
“哈哈哈哈仔细一想，克勒斯跟我真是恰恰相反呢，要是我俩的基因互换一下就好了。”
千面如同往常一样嬉笑起来。
但601感觉千面很反常，很奇怪，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说起这些来。
“这些以后我们回基地慢慢聊。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
千面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这些话我没对别的谁说过，果然是不吐不快啊，现在心情真好。
“至于怎么离开这里，我有一个想法。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我总是缠着绷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