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宴之后的次日,魏忡原打算安静地待在裕王府邸,什么都不做,充分地休息上一天。
谁知刚用过晚膳,耿忠就送来了魏悌的口信:“我邀请九哥今晚亥时,来翊王府后门单独一叙,到时自有惊喜奉上,不见不散。”
“这个小十,又在搞什么名堂?”魏忡静静听完耿忠转述的原话,脑子里一堆问号。
翊王魏悌,比魏忡小不到两岁,今年正好十六。
二人从小玩到大,再加上双方的母亲覃静妃和萧良妃交往甚密,彼此亲厚,连带着二人也在众位兄弟之间格外友善。
魏忡十五岁被封为裕王时,魏悌年龄还不到十四,本来应该再多等至少一年,才能被放出宫门。但在生母萧良妃的极力劝谏之下,二人的父皇魏成额外开恩,同时册封魏悌为翊王。
事发仓促,裕王府邸已然落成,翊王府邸才修建到一多半,魏悌便在魏忡宅院寄住了一年之久。
正是在这段时间,二人推心置腹,无话不谈,彼此好到就像是一个人似的。
一年之后,魏悌搬回自己刚落成的翊王府,不久后便闭门不出。
魏忡多次派人表达亲近之意,均被魏悌以各种理由婉拒,二人从此渐行渐远。
魏忡仔细思索了一阵,决定今晚空手前往赴约。
当夜戌时将尽,魏忡在知会耿忠和杨息之后,单独来到翊王府邸的后门,却没在约定处瞧见到魏悌。
魏忡等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准备再等上一刻钟,不见人就打道回府。
一朵乌云此时忽然遮蔽了皓月,周围一片漆黑,恰在此时,吱呀一声,翊王府的院门被打开,有人一把将魏忡拉拽了进去。
“谁?”
魏忡虽然判断出来人应该并无恶意,但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决定出声询问。
“我!”
听到熟悉的音色,魏忡放宽心肠,任由魏悌一路引带前往王府后院深处。
翊王府的地下密室,魏忡快速地打量过屋内一圈后,在一片问好声里,对身边的魏悌感叹道:“你这地方可真够隐蔽的!”
魏悌一脸正色道:“不隐蔽不行啊!九哥,我好心请你相聚,你不会拒绝吧?”
“不会,当然不会,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
魏忡向魏悌及时做出保证,转而笑骂一声道:“你这间密室是什么时候建成的?用过多久了?怎么不早点带我来见识世面!”
“一年多前开始修建,为防泄密,施工较慢,四个月前刚刚建成,一个月前投入使用,这是第三次聚会。”
一年多前,正好就是翊王府刚刚落成,魏悌搬离裕王府的时候。
魏悌应该是趁工匠交付期间,暗地里与之达成新的协议,额外修建了这座地下密室,因害怕被人发觉,所以夜修日停,进速缓慢。
密室建成后,魏悌出于谨慎,又等了三月,终于在今年末尾的最后一月,投入使用。
今晚在场的俱是京城勋贵之家的公子哥儿,数量不多,但一个赛一个的有钱!
魏忡清楚自己被邀请过来干什么,一度曾想转身就离开,但很快就意识到这并不现实。
魏悌见魏忡久不答话,害怕裕王改变主意,临阵脱逃,赶忙邀请九哥入列。
“来,这边的好兄弟,往边上挤一挤,给我跟九哥让腾出个地方。”
一群人圈里空出两个位缺,魏忡跟魏悌顺势填补。魏忡向怀中试探性地摸索一阵,只找到一张薄纸。
魏悌随意暼了一眼后,向魏忡介绍起场子的规则:“这里每次开放的时间、邀请的人、活动的项目尽皆无定;每次开放必在深夜,晚膳过后才会另行通知;最妙的是不需要携带现银,输赢的彩头由专人记载于白纸,翊王我负责担保,童叟无欺,绝不拖欠!”
魏忡被说得有点心动,心动的根本原因不在于魏悌的这番豪言,而在于魏忡手里的那张薄纸,这是杨息之前交给魏忡的王府收支明细。
裕王府的日子本来就过得就不怎么宽裕,甚至可以说是紧巴。
饶是杨息一向量入为出、精打细算,可随便来上份人情走动,一杆子便将魏忡打回了原形。
“我就一直奇怪,大家都是一样的例钱,我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你们一个比一个逍遥快活!尤其是你,养那么多珍禽,还总是有昂贵新衣换穿!”
魏忡弹了弹魏悌身上的锦绣华服,手指上还残留绫罗绸缎的爽滑触感。
魏悌被说到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柔声耐心解释:“别人我不知道,我的情况不是九哥你想得那样!我额外的钱都是母妃亲自赏赐给我。场子这个月刚开张了前两次,运气还行,只小赚了一点。这样吧,九哥,你今晚随便玩,赢了归你,输了算我,就当作是我这段时间里屡次拒绝你上门的赔礼了。”
魏忡心里一直以来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咳!多大点事,兄弟之间,话说开了就好。”
“那咱们开始今晚的活动?”
“你是主人,客人当然听从主命!”
魏悌闻言再无疑虑,连步跨身轻拉响门旁铃绳,很快便有专人送来各种玩乐道具。
“今晚这里三个项目:骰子戏、叶子牌、双陆棋。现在是亥时,到四更天结束,有三个时辰,足够了!彩头百两起步,万两封顶。诸位可以开动了!”
随着魏悌一声令下,每张桌子都各自张罗起来。
魏忡和魏悌坐得这桌,人数最多,玩的是第一个项目:骰子戏。
而且是规则最简单的那类:猜单双与比大小,其中关窍全在于掷骰的手法上,二人都是对此门儿清,随意玩上过三把,不输不赢,图个乐呵,之后迅速转移到另一张桌子旁。
这是一张小型方桌,只围坐了四个人,进行的是叶子戏中的一类,玩法也很简单:总共一百零八张叶子牌,分为天、地、人三种花色,每种花色共三十六张;
同一花色的牌可分为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九种形态;
同一形态的牌又有完全相同的四张,这四张互称为同名牌;
只要按照一定的规则凑齐十四张牌,即可获胜。
一番推辞礼让之后,三人一致决定由魏悌首先当庄,如此一来,魏忡便成为了顺位第四人、逆位第二者。
四人洗好牌,放在桌子正中间,除魏悌外的三人,开始报数。
“四!”
“三!”
“十二!”
“七!”
“三!”
“二!”
先顺位报过一遍,三四之积为十二,代表由庄家魏悌发牌;再逆位报过第二遍,七三之商为二余一,取二,代表舍去最顶上的两张。
魏悌将牌堆移到自己近前,然后从这一百零八张牌堆顶取下两张树叶,塞回牌堆底部。
之后魏悌又顺位给每人各发了四张,重复过三次,再度顺位给每人各补发一张牌,最后将剩余的牌推回到方桌中央。
四人整理好手中的十三张牌,魏悌从牌堆顶摸了一张,又往桌上打出一张。
魏忡定睛一看,这牌上绘着一幅栖霞景,戊在天为霞,自己手里正好有两张。
“要了!”
魏忡丢出自己的那两张同名牌,拿过魏悌打出的那张,凑成三张,明示于右手桌角边,又打出一张绘有青瓷灯的卡牌,丁在地为灯,在场无人喊要。
四人正常逆位抓卡,打牌,中间偶尔有人吃卡拿要,方桌中央倒扣的牌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见底。
突然,魏忡对家飞出一张绘有半弦月的树叶,辛在天为月,庚在天为霜,壬在天为雾,三者正好凑成一连。
“不好意思,十四张牌全齐活了!”
魏忡将手中的十张牌全部放到桌上展示,又拿过桌上那张刚明示的弦月牌,然后指了指开局时早已凑出的三张栖霞牌。
“三对连、一对参、一对侍,没异议吧?”
三人尽皆摇头否定。
第一圈底注为一百两,闲家每人一注,庄家翻倍,对家送齐全包,共计四百两。
“王爷好手气!”
对家笑着赞叹一声,任由专人往自己账上记录下四百两。
很快进行到第五圈末尾,底注早被抬到五百两,魏忡送出一张绘有人体足部的卡牌,癸在人为足,下家搓开手里的牌一看,喊声齐活,魏忡当即输去一万两。
直到四更天尽,正好打完八圈结束,在场众人大多各回各家,只有少数人留在翊王府邸过夜,魏忡便是其中之一。
第二天一亮,魏忡和魏悌一起用过早膳,专人们把昨晚参与游戏的各桌输赢明细计算了出来,将结果递呈魏悌。
魏悌从一大堆薄纸里挑出一张递给魏忡,魏忡接过来一看,自己小赚了两千二百两,上家魏悌赚得最多,足足四千六百两,下家也赚了三千二百两,只有对家一赔三,输了一万两。
“百两起步,万两封顶,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魏忡记得昨晚四人账上总数达到几百万两之多。专人们先把每桌的总账平到一万左右,再精细到每个人,或舍或添,去掉多余的零头,又核过一遍,最后才得到魏忡现在看到的结果。
“这钱可来容易了!不过无论输赢多少,此事终非正道坦途!只是无奈为之,下次切不可再犯!”
魏忡不由地在心里感慨几声:“两千二百两,足够府邸一个多月的正常开销了。”
“这段时间暂且不玩,过了年再两说,不然我真怕某些人管不住自己手里的闲钱。”
魏悌放下手里的一叠薄纸,忽然对魏忡发起邀请道:“裕王府的鱼池我见识过了,九哥想参观参观翊王府的鸟苑吗?”
“当然,九弟请在前面引路。”
魏忡跟随着魏悌一路参观,翊王府邸的鸟苑里养满了各类珍禽,从体型较小的雀鸟,到种类多样的鹦鹉,再到神俊异常的猛禽,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在路上,魏悌滔滔不绝地给魏忡介绍起他的这群爱宠:“这是文鸟、这是珍珠鸟、这是芙蓉鸟,又称金丝雀,你上次看到的与它是同胞兄弟、这是虎皮鹦鹉、这是玄风鹦鹉、这是金刚鹦鹉、这是蓝冠短尾鹦鹉···”
魏忡刚开始还能记住一些,后来鹦鹉越说越多,他的记忆力实在是有点跟不上,只得连忙打断,随手指了一个笼子道:“这只红顶玉鹤看着不错!”
魏悌循声望去,不由赞叹道:“九哥好眼力,这只红顶玉鹤当然不错!”
然后又顺势卖起一个关子,觉察到魏忡果然被勾起了兴趣后,遥指鸟苑最深处道:“那里有一只海东青中的极品,号为玉爪,我废了好大的心思,才弄养到手。走,我带九哥瞧瞧去!”
魏忡足足参观了大半天,到下午终于松了一口气,晚膳用过后才回到自家裕王府邸。
“魏悌没变,还是那个幼弟!再加上这两千二百两银子,我去过一次,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魏忡在卧榻褥中安详地闭阖上双目,结束了这一天的全部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