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与亚洲排名第一的两河国五人制女子盲人足球比赛的对决。
井上雄彦要为漫画取材,特地来观看比赛。
他从2001年的作品《REAL》,就开始创作关于残疾人励志和轮椅篮球的题材。
这一次通过出版社的努力,他能够在比赛后,采访一位名叫结衣的队员。
事前,井上做过功课。
盲人五人制足球场上,踢球的四名球员完全看不见,甚至连光感都没有。
只有守门员视力正常,他需要时刻紧盯对手脚下,有铃铛的特殊足球,为同伴提供战术上的指导。
凭借日常训练的肌肉反应,就算看不见也能熟练地进行盘带、传球、射门,甚至头球进攻。
现场观看比赛,比视频更有代入感。井上觉得,忽略引导员的提醒,她们完全和常人无异。
看台上寥寥无几的观众,并没有影响运动员的热情。
她们为观众展示出色的脚法,甚至大力抽射都一一上演。
比分拉平、反超、又拉平。
战况激烈。
不像其他比赛,需要花费重金购买最靠前的位置。
井上直接走到最前方VIP座位,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工作人员也不阻拦。
一位绑着马尾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面对无法战胜的对手,只有她保持着微笑。享受着运动带来的畅爽。任凭球打中自己的身体,笑容从来没有在她脸上消失。
“结衣!加油!”
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都在为结衣加油。
似乎私下也是性格出众的人吧。井上闪过这样的念头。
比赛很激烈,运动员本该时刻观察场上的动态,而她们不能。
所以,经常在跑动的过程中,与对手撞个满怀。
结衣红彤彤的脸颊上全是汗珠。她刚刚踢进了一次进球,高兴地大喊着为同伴加油鼓气!
瞬间让井上鼻子发酸。
他作品中主人公,为了符合受众群体,总是积极向上,无所不能。
但是,他从来不相信世界真有这种人。
当结衣带着无所不能的微笑,和乐观积极的态度出现时,他承认是自己天真了。
在结衣身边停留的队员,总会得到鼓励与安慰。她们立马将自己的潜能发挥到极致,一粒又一粒地进球,回报着结衣的鼓舞。
“加油!”
她声音不是柔弱,也非粗犷,而是和充气的气球一样,一鼓一鼓蓬勃向上。
井上也在她的带动下,加入了助威团。
“加油!”
“加油!”
主场作战,也不过十多位观众,不过整齐划一的助阵声,却让她们的士气得到极大地提升。
擦掉汗水,深呼吸一口气,她们再次踏上赛场。
和漫画主角不一样,她们并非英姿飒爽,力挽狂澜。
哨声响起。
比赛结束。
虹国完败。
亚洲第一果然是亚洲第一,全队的配合让井上这个外行都觉得完美无缺,一些花式的过人,看得人热血沸腾。
如果运动员代表人类最强的肉体,那么残疾人运动员代表人类最强的灵魂!
他们在黑暗中,与孤独作伴,用身体丈量球场与球门的距离。
黑暗代表了恐惧,是人类远古记忆中刻在骨子里,对敌人的忌惮。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井上有无数的创作灵感迸发,他恨不得立马回到工作室开始创作。
只要,结衣没有取下眼罩。
当她取下眼罩的那一刻,不止井上停止了呼吸,就连两河国教练都对结衣的身世起了恻隐之心。
结衣眼眶里面空无一物。眼睑处,有动手术后,遗留的平滑过渡。
她和先天失明者不同,先天失明者只是眼球无法工作,眼珠变成白白的球。
所以,她们能够忍受黑暗。
两河国教练之所以动了恻隐之心。
是因为见过与结衣类似的盲人,他们无一例外,全是被人挖去了眼珠。
结衣的遭遇,似乎更加残忍,连眼睑、眼皮都消失不见。
两个空洞挂在脸上。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教练赶紧为她找来义眼,嘴上在抱怨:“你不在乎,我们还害怕。你说你,万一吓到小孩子怎么办?”
就算被教练抱怨,她还在笑,宛如一汪清澈的泉水,从她的唇瓣上荡起,漾及满脸。
“我又不是聋了,哪里有孩子的声音!”
教练细心为她按上义眼,没有打算放过她:“上镜不好看!”
“也是,那你为什么不跑过来提醒我!”
一股子张宇不要脸的味道。
“怪我咯!”教练败北,连忙作揖求饶。
赛场举行颁奖仪式。
与对手握手的结衣,内心一片安静。
井上听见了,在等待自己采访时,蹲在休息室,闷闷不乐地结衣。
同伴已经离开,她似乎放下了戒备。
哭声断断续续,她仿佛呕出了灵魂。
教练认识井上雄彦,他指了指休息室。
井上摇了摇头,他没有打扰她。
只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关心,盲人足球的比赛。
每一场,都没落下。
后来,井上才得知。
结衣的双眼是被亲生母亲活生生挖出来,原因很残忍。
因为父亲抛弃了母女,而她觉得孩子是累赘。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邻居,警察从房间解救了结衣,她身边还有枕头,上面残留一些血迹。
母亲是没忍心捂死她?还是被自己的残忍吓坏了?
谁也不清楚,因为她在房间上吊而亡。
赛场的笑容,就是她对母亲最大的反击和追忆了吧?
井上如此猜测。
……
井上又仔细看了看苏见,又瞧了瞧杂志感叹道:“如果她没失明,是不是和你一样?”
苏见说:“这就是你的剧本吗?”
张宇和井上同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