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叶知感到惊讶的是,还有一本书敢于详细阐明政治!
它谈论的是权力构架,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关系,不光说清了权力的诞生与聚集,也指明了今后的演化方向。书中没有任何一句煽动性的话语,却足以触及所有统治者最忌讳的地方——因为按书中所示,如今的官府组织压根就没有未来可言。
书中描述的未来,俨然要比现在好上许多,并且这一切推断都建立在经济与思想的变化之上,而不是像画大饼那样夸夸其谈。以叶知的认知,此书在逻辑上是完全说得通的,而且那些用来做例子的历史事件,更是让她产生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除开仇恨驱使外,泠国的书籍也为他们指出了前路——这种抗争绝不是徒劳无功的,一个落后的组织就算看起来再强大无匹,但它腐朽的根基就注定了它不会长久。抗争者会越来越多,直到彻底推翻这座拦在他们面前的大山。
对反抗军而言,这股信念恐怕足以激起他们直面敌人的勇气了。
这些书对反抗军而言已不仅仅是一种读物。
他们将书上的内容当成了指导自己实践的路标!
整整花费了一天阅读完这套教材之后,叶知除了震撼说不出别的词语了。
“胡大姐,这些书是从哪来的?”叶知已经知道了那个照料她们的妇女姓名。
“大多是去了泠国的人,给我们捎来的,也有捡来的。”
“您平时就是看这些书的吗?”
“我识字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听书的。”胡大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头领说,看书和听书没有区别,两者学习的是同一种道理。”
叶知第一次看见一个农家妇女会因为识字少而感到惋惜。
“你觉得看书有用吗?”
“那当然……听他们说‘羽衣’就是从事卫生医疗行业的能力者,所以虽然我不是能力者,但是听懂了书里的道理,大伙都管我叫羽衣了。”胡大姐挠挠头,笑道。
……
第二天清晨,她们得到了反抗军头领的邀请,来到另一处石窟。
见到头目的那一刻无论是谁都会愕然,那是一位五十出头的男人,扔进人堆里无论如何也认不出来,与最普通的农夫一般,厚厚一层老茧和并不锐利的目光完全不像武装领导者的模样,或许更适合做部落中的祭司。
“非常抱歉,昨天奇袭北河渡口奔波一日,今天才有时间认识二位。”
这样的话完全出乎了叶知的意料,老人继续说:“我叫张金池,是这片区域反抗军的头目,五品武者。”
老人望着两人的眼神片刻,没有捕捉到直面武者时常人的片刻惊慌,随即说道:“看来两位品级也不低……我没有强留你们的意思,但在两位恢复状态之前,不要走出营地太远。”
叶知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叮嘱了,几乎每个认识她们的人都要说一遍。
“你们一直在盯着这批难民?”苏珣忽然问。
“不错,我们熟悉这片地方,城市和郊野里都散布着我们的侦查小队,当他们在预设的施粥铺预设人手时,我们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们。不过因为武器盔甲都有差距,所以我们只能先等他们合围,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你们身上时,才从背后突然发动袭击。”张金池如此说道。
因地制宜、战略制胜,这完全就是一支军队的做派。
“你们听命于泠国?”叶知下意识说道。
“不,我们不听命于任何人。”老人摇摇头。“事实上,我们还希望泠国能派人支援我们,但我们多次与他们主动联络,都没有得到回应。”
叶知清楚这是什么回事,泠国现在正在全面推进改革,同时北燕大军在边境环伺,璃盈虚要花费全部的心思消化统筹整个泠国的资源与人手,任何多余的心思无疑是奢侈的。
“总之,两位安心修养即可,若想要随流民前去泠国,下一次的转移行动大约在一周之后。”张姓男人顿了顿:“另外,有件事想要拜托二位。”
“什么事?”叶知心头一跳,苏珣则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能帮我们检验一下新一批术式和阵法的效果吗?”他摊开双手。“或许你们没有接触过术式,但作为能力者,应该不难上手。”
对于苏珣而言,她对术式再熟悉不过,她的师父幽烛就是世间仅剩的十品术师,但她没料到,这群出身乡野的叛乱者竟然也懂得利用道门术式和阵法。
“可以试试。”叶知先应承下来。
张金池松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了。”
于是两人迎来了反抗军中的第一项任务。
“两位,这里就是我们的研制工坊。”带路的卫兵在一处洞窟前停下脚步,“我会在门口等着你,若有任何不适,随时都可以叫我。”
“有劳了。”苏珣也懒得分辨对方到底是真心为他考虑,还是故意监视她,拱拱手后走进了新的洞窟——此地离病房区约三百步距离,无疑也是这个巨大山洞的一部分。期间狭窄的道路可谓四通八达,若不是有人引路,他怀疑自己就算想逃,也很难找到离开洞窟的正确出口。
很快苏珣就被这里随处张贴的术式和阵法吸引了,与其说这里是研制工坊,不如说是垃圾收容所。
破损的焚烧术式,仅剩半边的防御阵法,缺失零件的机械枪……
苏珣甚至还在一张桌子的最正中看见了一张撕破一半的高品级术式。
这是……
苏珣思索了一会,忽然想起幽烛曾经用过的术式。
半张[无限]?
“喂,两个丫头,你们就是头领喊来帮忙的?愣着干什么,快过来啊。”有人在角落嚷道。
叶知望去,看见一位矮小的老者不满地瞪着她俩,老人佝偻着腰背,也难怪两人没有注意到。
“请问你是?”
“反抗军首席修理师。”老人翘着胡子道:“叫我余老就好,听头领说,你们是高品级能力者?”
“大概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余老嗤鼻道,“哎,小年轻说话就是没个谱。拿着,看看这玩意我弄好了没。”老人给叶知递来一个贴着术式的手弩。
“我要怎么做?”叶知问。
“不需要动用气,只要用超过四品的灵魂之力感受并模拟一次气的流动即可。”老人说道。“这我没法教你,不过你既然是高品能力者,应该知道怎么做。”
叶知看了看,这大概是一张辅助手弩射击的术式,有不少地方是重新用灵媒涂改过的。
“老人家,这些都是您重修的吗?”苏珣指着随处张贴的术式,问道。
“不然呢?”余老皱皱眉头:“这些都是从战斗后搜集,或是青山城黑贩那里收购的,甚至有些来自那次青山之战,送到我面前的时候,几乎都无法使用了……这些可是道门术师珍藏的东西,整个营地里,也只有老夫能修理了。”
叶知照着老人的说法,将感知探入术式中,一缕灵魂在涂抹术式的灵媒中行进,很轻易地贯通了术式。
“感觉如何?”余老紧张地探过头来。
“比想象中的轻松,意识的运行很通畅。”
“不错,看来能正常运转。”余老搓搓手,“以前想要验证的话,只能请首领出马,现在总算能让他休息下了。姑娘,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吧,学两招再去泠国对你只有好处。”
叶知很想说自己其实并不想去泠国,但苏珣撇了撇她,示意她不要说穿。
之前苏珣就在怀疑一件事情,现在观察之后她完全确认了这一点——眼前的老人并非什么道门能力者,就是一个普通人。
但这才是令他惊讶的地方。
普通人怎么可能修得好道门之术?
比如手中的这个索敌术式,纸面上有明显划擦的痕迹,大概是掉落时受到摩擦,挤坏了内层的颜料灵媒。把术式重新涂好不难,关键刻写符文这一步必须是术师才能完成。而他居然在毫无能力的情况下,将损坏的符箓修整完毕?
这种事苏珣还是第一次听闻!
“那您能仿制它吗?”
不知不觉中,苏珣用上了敬语。
“不行,我试过了。”老人摇摇头,似乎有些不服,“如果术式损坏过多,即使修好也难以起效,这也是你来工坊的原因——帮我检测每个修复品是否还有用。不过我迟早会找出术式的窍门,到时候仿制它们也不是不可能。”
苏珣松了一口气,这个结果尚在自己的常识之内。
她指向桌面正中间张贴的半张术式,问道:“余老,这张术式是从哪来的?”
老人一挑眉:“怎么,你知道它是啥?”
“呃……”苏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不,我只是觉得……它的符文很特殊。”
“哦。”余老点点头“这是很久以前从不识货的贩子那里买来的,据说是很多年前就破损了。”
苏珣好奇走到那半张[无限]面前,仔细观察那近乎完美的回旋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