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桥虽然在指挥炮队,但刚才发生的情况,他全部看在眼里,黄浒山营士兵经历过防炮训练,但建奴火炮出现非常突然。
炮击过后,宋桥跳上战马,带领百余名警戒部队冲了过去。
他在方阵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黄浒山,马上命令随行铁甲郎中,取出一颗老参丸,塞进他的口中。
黄浒山被跳弹刮到盾牌,左臂,左肋多处骨折,如果是被弹丸直射,他的身体肯定会被巨大的力量撕裂。
“炮兵打完骑兵冲,建奴到是学的很快啊!”
宋桥不禁骂了一句。
现在方阵中,士兵们是用刺刀与建奴搏杀,虽然他们都苦练过拼刺配合,但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伤亡也在逐渐增加,队列渐渐出现了很多空隙。
但随着炮队护卫加入,黄浒山营几百个士兵,马上猜到会有更多援兵即将到来,气势不衰反而高涨,几经冲杀,在局部竟然占据优势。
方阵中仅存的一名铁甲郎中,不过二十多岁,他身材魁梧行动矫健,不停来回奔跑救治伤兵,把他们拖到方阵中心。
青年郎中正准备冲到方阵边缘,把刚刚倒下的士兵拖拽进来,一个马甲突然由空隙冲入,看到身穿重甲的郎中,以为是明军将领,马上抡起狼牙棒,当头劈砸。
铁甲郎中虽是出身于流民草莽,已前在运河边也干过舞刀弄枪的事情,但江湖械斗哪能与这千军万马并阵冲杀相比,他这是第一次上战场,面对建奴马甲,一下子就愣在当场,急得身后伤兵连声大喊。
他急中生智,伸出手指插向战马眼睛,建奴战马吓了一跳,用力甩动脖子回避。
郎中看准时机,一脚踹在战马前腿上,马身前倾跪倒在地,马甲也随之摔下来,顺势在地上滚了几圈。
铁甲郎中抽出挂在马鞍上的虎刀,迈开大步挥刀将马甲人头砍落。
动作干净准确,显然私下里也练过几招。
“好,好样的!”
铁甲郎中掀开面甲,转身看到几个伤兵,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郎中笑了笑,潇洒的正了正头盔,转身又急忙去救治伤员。
黄浒山伤势很重,可他清楚此时自己不能倒下,在几个士兵搀扶下,他手柱长枪站到军旗旁边。
黄浒山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胸腹之内气血翻腾,根本无力作出任何动作,只能保持站立姿态,让所有士兵都能看到自己。
主将不退,士兵心里有了依托,虽面对接踵而至的敌人,却没有畏战退缩。
建奴经过火铳和步炮阻击,围住黄浒山营后,又面对刺刀肉搏毫无优势,伤亡不断快速攀升。
喀克笃里,突然挥刀喊了几句,攻击方阵正面的建奴,立刻分散到其它三个方向。
黄浒山估计他们要使用火炮,强忍伤口巨痛,指挥炮队护卫集中列队,突前二十步,举起火铳对准让出来的正面战场。
当十几门青铜小炮,突然出现在阵前时,建奴炮手们发现一排排黑洞洞的铳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此刻,挚电铳充份展示出它快速装填的优势,对三段击战朮,进行了一次完美诠释。
一分钟内完成四次装填发射,这个速度,使线列火力连续,达到不间断输出。
铳弹是成排扫出,如同密集梳齿,打的百余个建奴炮手,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仅仅一分钟而已,全部歪扭倒在青铜小炮四周。
喀克笃里别无选择,只好再次命令部众,团团包围黄浒山营几百个士兵结成空心方阵。
刺刀与建奴武器相碰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其中还夹杂着阵阵喊杀声和乒乒乓乓的火铳声,战况激列程度犹胜刚才。
方楠被小豆子和吴彪护在中间,在祖大寿两千关宁铁骑掩护下,杀的方阵西侧建奴向两边溃散。
方阵边缘正在冲杀的步甲,这时已经能够感受到身后异样,注意力变得有些分散。
而方阵前排的千里营士兵,发现援兵到来,抓住时机开始向外冲杀。
包围圈外的建奴,这时变得混乱起来,相互之间缺少配合掩护,被刺刀捅杀了一片。
大川率领剑锋大队,此时也冲到方楠身边,一百多个重甲壮汉,催动战马撞进建奴人群之中。
迅猛的冲击力,将建奴冲倒了一片,他们骑乘掷弹大队的战马,在狂奔两里后不堪重负,冲撞中一匹接一匹,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大川在地上爬起来,并没有马上冲杀,当身边聚集了二十多人后,才举起盾牌列阵冲锋。
方楠看到大川从容镇定组织部队进攻,在战斗中变得越来越成熟,对比两年前只有一身蛮力憨头憨脑的模样,犹如脱胎换骨,想到他能有这些变化,心中十分宽慰。
剑锋大队又做回了老本行“重甲步兵”,面对正白旗步甲是游刃有余。
他们手盾钢盾齐头并进,在建奴步军中横冲直撞,很多步甲并非死于他们的剑下,而是受到盾牌猛烈冲击,遭受严重撞伤,进而被肘击被踩踏致死。
此时,多铎是一脸失望之色,看到方阵西侧正白旗部队,已经开始溃败,马上命护卫吹响撤退牛角号。
攻击部队战损近半,反遭敌军援兵夹击,多铎虽然年少气盛,但也不敢拿努尔哈赤留下的老本,去和明军拼消耗。
这时,战场上安静下来,在拒马方阵中间,一名阵亡的士兵,仍然搂着那杆注入了生命,高高飘扬的军旗。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
为了谁?为了秋的收获,为了春回大雁归!
满腔热血唱出青春无悔,望断天涯不知战友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我的战友你何时回?
你是谁?为了谁?我的兄弟姐妹不流泪”
也不知道是谁,唱起了这支歌曲,渐渐感染了所有人。
吼吼的歌声在战场上唱响,一千名火铳手负责断后,与五百关宁军弓箭手,打退一波建奴冲锋后,精神亢奋高声歌唱,使明军士兵都精神一振。
老弱百姓都已经蹬船,关宁军也开始列队后撤,方楠率军拖在最后,距离码头只有三里。
三旗建奴被打退数次后,不再轻易发动冲锋,看起来他们好像心生畏惧,只是保持一里距离尾随跟进。
“建奴真的怕了吗?”
“不会吧!”
方楠坐在担架上,举着千里镜不停观察。
“建奴难道就这样看着自己带领关宁军撤退,以皇太极枭雄性情,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必然还有后手,那又是什么阴谋?”
方楠经历几年生死搏杀,打造出若大家业,对人对事的见识,又深入了一层。
他相信此时,建奴并没有黔驴技穷,只是一时间,自己也窥察不到端睨。
“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自己在战役总体谋划上,还是火候不足啊!”
千里镜中,无边无际的骑兵,由东南方向涌现,虽然相距几里远,但各色旗帜翻卷如海,带着如山气势滚滚而来。
“不下三万人马,这该是建奴主力回援了,比自己预料的还要快些。”
方楠放下千里镜眉头一皱,千里营现在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加上刚刚脱困的关宁军,也不过一万多人,依仗火器之利,到也不怕正面交锋。
但皇太极绝非鲁莽匹夫,肯定要耍些阴谋诡计,让人防不胜防,必竟战争是动态的,武器先进士兵训练有素,并不是唯一的克敌手段,战略组织才制胜关键。
而在这个方面,自己第一次统率几部明军上万人作战,思虑还是有所欠缺。
“石头,豆子,大川,让三支家丁大队全部上马,会同祖大寿的关宁铁骑,组成战役预备队,估计他们现在还能有千余匹战马,应该可以完成战术打击。”
“吴彪哥,丁成,快速对三部正兵营进行临时整编,估计还可以凑出两个营兵力,分守全军左右两翼。”
“通知何可纲大哥,让他遴选出三千关宁军,组成刀盾长矛各两个方阵立于中军。”
“让宋桥大哥准备,火炮一旦再次发射就不能停,打到报废为止。”
方楠连续下达命令,调动部队应对建奴进攻。
“见招折招,这太被动了,可是现在自己处于撤退阶段,兵力还处劣势,建奴又以西,北,东三个方向逼来,必须要想个办法让他停住,否则千里营今天很难全身而退。”
“小楠,你是要再拼一次吗?咱们距离登船滩头只有三里了,半个时辰内,全军就可以全部撤离。”
吴彪回头看向正在上船的百姓和伤兵,对方楠这种布置十分不解。
“是啊!”
“只要半个时辰,我们就能蹬船返回了,但是皇太极他能答应吗?”
方楠挥手指向刚刚抵达,正在进入战场的两黄旗人马,
沉声说道:“看出来了吧,不拼个你我活,把他们打个伤筋动骨,今天我们就别想离开。”
“就是你想走,皇太极也不会同意的。”
“哈哈哈……”
方楠仰天大笑,透出一股决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