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到六月,天气已经非常酷热,一艘由漕船改制的大型豪华游艇,停泊在运河边一条河岔子上。
几个青年,在水中沉浮戏闹,疲累之后慢吞吞地爬上游艇。
萧思音头罩兰花布帕,轻哼小曲,小心翼翼措开锅盖,一阵鲜美的鱼汤气味,便在游艇上散开。
“唔!”
“好香呀!”
“大丫快来看看,这鱼汤熬的怎么样了。”
“我的大小姐啊!”
“你就掀开了这么一条缝,能看到什么呀?”
“这里有婢子,您老还是快点去上面凉快吧。”
“不行!”
“这是我做的鱼,一定要坚持到底。”
“盐是奴家放的,火是家丁起的,鱼是方公子清理的。”
“咯咯咯咯”
“您老只是将鱼扔进锅里而矣。”
“咯咯咯咯”
“小姐饶命啊!”
萧思音气鼓着腮帮子,伸出双手,在大丫身上乱摸,主仆二撕扭在一起,游艇上传出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呦!”
“真没看出来,思音也会杀良冒功啊!”
方楠一边擦抹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笑看着两女打闹。
“谁说的?”
萧思音放开大丫,用力将他推向楼梯。
“一会你就知道本姑娘的手艺了。”
此时李国桢和张世泽,笑吟吟的看着他在桌边坐下。
“啧啧”
“上午游泳嘻水,下午练字,方大哥这日子过得,真是叫人羡慕啊!”
“两位公子,这几天在河里没少杀生吧!”
“呵呵呵呵”
“等回去之后,肯定会见鱼生厌的。”
“渔汤来喽!”
在一声喜悦的呼喊声中,李国桢和张世泽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
这可引来了萧思音的一双白眼,和方楠的抚掌大笑。
与此欢乐情景风格迥异的画面,出现在东暖阁中。
“钱钱钱”
“只知道要钱!”
崇祯手拈奏折,扔在周延儒脚下,轻声低吼。
堂堂一方大吏,没有钱就干不了事情吗?
“皇上明鉴”
“若不是曹家叔侄和边镇将领,在那里前扑后杀,山陕早就成了流贼的天下。”
手握朝廷抚响,杨鹤占着三边总督的位置,在那里按倒了葫芦,又浮起了瓢,行径与小丑何异,他难道就这点能耐吗?
若按你这般说法,还不如叫“方一刀”去做三边总督!
“他喜欢动刀杀人,到是省钱的很呐。”
崇祯表面上怒愤填膺,心中确异常冷静。
杨鹤手中的抚响,有多少用在安民剿匪上面,银子都流向何处,他比谁都清楚。
这两年,若是不靠杨鹤把抚银转入内帑,不仅边镇军响难支,连自己的日子都难过了。
“这个周延儒,明面上是说杨鹤,言下之意还是要节流朕的开支。”
“看情况,杨鹤截流抚银的事情是瞒不住了,若不快刀斩乱麻,牵扯太深,自己毕然难逃关联,那时候发罪己诏也难平民愤。
想到这些,崇祯斜了一眼周延儒,心说只能顺势而为了。
在龙椅上正了正身子,崇祯语调微扬。
“杨鹤能走到三边总督的位置,绝非简单之人,他在要钱有钱要兵有兵的情况下,仍然无法摆平山陕匪事,除了有些人在暗中进行扯拌,难道他就没有养贼自重的心思吗?”
温体仁正要论辩,崇祯却一摆手打断了谈话,然后重重靠在龙椅上。
他突然灵机一动,如果把方小子调到山陕剿匪,会不会即省了钱,又能使匪情有所改观呢?
转念间,他就否定了刚才的想法。
心说,如果把方楠调到山陕,匪患情况未必会得到控制,若是他狗脾气一上来,再与榆林那些西北将领打起来,那可就真的热闹了,他能顶着一脑门子官司活蹦乱跳,朕可操不起那份心呐。
想到前几天,刘泽清奏上来的折子,崇祯立刻掐灭了调动方楠的想法。
温体仁站在另一侧,扫了一眼面色急速变化的崇祯,心中甚是快慰。
他微闭双目,在心中盘算,洪承畴近来在延绥主政平稳,多次击杀流匪,已经名声雀起,若是山陕匪情继续糜烂,皇上会不会割去杨鹤的三边总督,转而以洪承畴代之呢?
此人虽非嫡系,但若是升任三边总督,对自己也会多有助力,只是操作此事,万万不可心急,只能顺势而为。
周延儒近段时间势力大涨,早已经引起崇祯戒心,日后恐怕又会掀起一波朝堂风雨。
沉默片刻后,周延儒眼珠一转,便想到了!刘泽清的奏折,正好可以将运河剿匪之事抹黑,借机赶杨鹤下台。
于是他躬身奏道:“漕巡营参将方楠身染匪气,聚集流民围攻官军,造成刘泽清所部重大伤亡,还望皇上下旨治其之罪。”
“周大人此言差矣!”
“方将军奉旨沿河剿灭匪患,剿抚并用,有张有弛,诛杀恶匪保全良民,所过之处匪患尽消,乃是皇上慧眼识人之举。”
温体仁出班奏对,竟然捧了方楠一把。
他明确感觉到,周延儒在崇祯心目中,已经成为一个隐患,加之他的嫡系也不多,现在又把矛头指向杨鹤,应该在首辅的位置上呆不了多久了。
周延儒与温体仁数年的明争暗斗,也由此展开。
崇祯见温体仁站出来支持自己,心中甚慰,看了一眼王承恩:“宣兵部尚书熊明遇。(江西进贤人,字良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东林一系。
崇祯也没有啰嗦,熊明遇上殿,他就开门见山的问道:“漕巡营参将方楠的奏捷可曾堪合属实?”
熊明遇看了看周延儒和温体仁,又见崇祯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道:皇上和周延儒扛上了,这回定要加把火,捧一下方楠这个恶棍。
正色躬身,熊明遇朗声说道:“漕巡营参将方楠,率军沿河清剿匪患,历时四个月奔徙两千余里,击杀降服匪首百余人,击溃闻香教,使漕运畅通无阻,当论大功!”
“应升其两级,为中军都督府右都督,挂总兵衔,授奉国将军。”
崇祯闻言,心道:“熊明遇也不是个好东西,把方小子举的这么高,也不怕把他摔死。”
“方楠年纪尚幼,功不及此,总兵衔就算了,授其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加宣威将军衔!”
所部作战迅捷,特此冠加“千里营”封号,将领均升调一级,就这样吧,众卿可有议异?
崇祯面沉似水眼皮低垂,语气中透出一锤定音之意。
“臣反对!”
“臣附议!”
周延儒,温体仁各执一词,这让很多御使把刚迈出去的脚都收了回来。
今天的朝堂之变,发生太过突然,众多朝臣方向不明,开始揣测二人孰优孰劣。
熊明遇闻言一愣,心道:“这可是分家的节奏啊!”
他本就怀着凑趣儿的心思,是以立刻躬身附议。
刘泽清此时,若是知道自己花钱捅上去的奏折,正躺在东暖阁地上,在众人心中连一朵水花都没有泛起,不知他会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
而方楠却没有关注朝堂上的封赏,在送走两位公子和萧思音主仆之后,想到把部队和工坊事物一丢,出来玩耍了半个多月,心中就泛起愧疚,快马疾风般回到德州,便一头扎进了军营。
“旗卫大队”没有身体和力量优势,所以吴石头把操练重心,只能放在“狠”字上。
自从发放步铳之后,为了加快士兵们掌握射击技巧和装填速度,他采用同样尺寸的木制假铳练习。
旗卫大队士兵,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在训练中都极为刻苦。
几天过去后,士兵双手都磨出一个个豆大水泡,直到磨破,手掌都变得血水模糊。
这种情况,直到被浒山发现后才被制止。
但“旗卫大队”转而增加负重长跑,并且还苦练拼刺技能。
在首次“旗卫大队”与“掷弹大队”的对抗性拼刺比试中,“掷弹大队”凭借身高力量上的优势,和丰富的战斗经验,在单兵对抗和小组对抗上,都占据了绝对优势。
但吴石头也很聪明,在比试之后的训练中,他着重练习了以命相搏的拼杀技巧,而且将训练重心,放在了刺击速度和准确性上。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在“旗卫大队”之中,涌现出了一批拼刺高手,犹其是刺击速度之快,使很多“掷弹大队”士兵吃瘪。
眼见可以拨开的铳剑,突然就会刺到身上,这是“掷弹大队”士兵,在赛后最大感触。
自从方楠提出障碍训练,浒山和吴彪就把工坊与鬲津河之间的大片荒滩平整出来,建成了一个四里见方的大校场,旁边还修建了一个五里长,一里宽的巨型障碍训练场。
在长达五里的区域内,布置有水坑,土坡,装满一千斤石头的铁车,十丈宽两丈深的护城河,五丈高二十丈宽的城墙,和长达一里,只有半尺宽的独木桥,还有十丈高绝壁,最后是五丈宽,两丈深的大坑。
自从训练场建成之后,这里就变成了士兵们的恶梦。
方楠骑马沿着场地跑了一圈,看完全部障碍之后,都没敢去亲身尝试。
心说吴彪这个训练场建造的太变态了,即使没有障碍,一个往返就是十里,单是傻跑就很累。
尤其是障碍设置,全部都是大型设施,无论哪一种,通过难度都很大。
吴彪站在校阅台上,满脸得意向士兵们讲述规则。
各支部队,都以小旗为基本单位,必须要在一个时辰内,完成所有障碍,否则会计为失败。
一队队士兵,雄赳赳气昂昂进入场地,却累得如死狗一样爬出来。
这就是训练场上真实写照,方楠只观模了一个上午,便勿勿赶回书房。
家丁禀报,邱祖德来访,他才想到回来之后,忙的“焦头烂额”,还没有拜访过这个朋友,于是策马去营门迎接。
“方将军顺利剿灭匪患,可喜可贺。”
邱祖抱拳大笑,那个形象是一点文人气质都没有。
方楠抱拳还礼:“小弟还要多谢邱兄指点!”
邱祖德摆了摆手,谦虚的说道:“还是方老弟筹划周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剿灭两股顽匪,才会有此大胜。”
“只是可惜,今后再也不能与方老弟为邻了,几日前,吏部已经下发了为兄的任命,即将赶赴济南接任知府之职,今天特来辞行。”
崇祯看了漕巡营前期剿匪的奏折,心中快慰,新自批复了方楠剿抚并用的策略,但他没有居功,将邱祖德献计的事情又重新上报。
崇祯调出邱祖德简历,对其也很欣赏,准备任命他为陕西布政使。
但在朝议上,受到周延儒和张宗衡,以及东林系御使联合反对,崇祯被弄得措手不及,便搁置了这个任命。
陕西乱局难控,以抚为主的策略失败,崇祯准备裁撤三边总督杨鹤以成定局,洪承畴继任的最终决定还在廷议,温体仁对邱祖德这个没有根基的小知府并不感冒。
但在杨鹤被裁撤之后,所辖属的官员,也会多有调整,所以朝中各系,担心邱祖德会干扰布局,一致反对他出任陕西布政使。
最后,温体仁为了照抚崇祯面子,提出任命邱祖德为济南知府,填补老知府致仕空缺,却又遭宣大总督张宗衡的反对,拖拉十几天,在御使吴甥等东林朝臣的支持下才定了下来。
总之,一个知府任命,经历了各系官员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