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面上视野所能及的地方,矗立着一座若隐若现的建筑,吸引着海鸟们不断在那上空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
空气里仍然保留着晨光独有的美好,前方的景象依偎在眼睛深处,逐渐放大也逐渐变得清晰,在独带着水汽的清晨里出世而独立。
“这是。”随着小船漂流到建筑旁,川生也看清了建筑真实的模样。
白色的塔楼高耸直入天际,像海边常见的海螺一般倒扣在无所依凭的海水上,螺旋状的身躯收缩在中间部位然后又扩展开来,这形状不禁让川生想到了以前在课本上看到过的核电站,只不过是把那书中建筑拉长了数倍。
而在半空中,塔楼旁环绕着一圈圈轨道,轨道上一座座小型塔楼正像列车一样漫无目的地在环状线上运行。
在水底传来巨大的机械运转声,不是常有的轰鸣或者碰撞声,更是像老式空调正在工作,震起了海面上不易察觉的道道纹路。
“好壮观,是浮在海面上的吗?”川去不禁发出感叹,手拿啤酒的样子如同乘着游艇来游玩放肆的游客一般。
“可能吧。”川生虽然不清楚川去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但还是表示礼貌地回了话,注意力却始终没能离开眼前的高塔。
在高塔一侧,稀疏但又整齐地排列着一个个小得多的镂空塔楼,显得格外质朴的电缆穿行其间,把高塔同远方的什么地方联系起来。
闭起眼睛感受着阳光在脸颊上留下温度,刚刚升起的太阳不禁让川生联想到湿红了的眼眶,而现在那眼泪想必早已擦干,留下那金黄色的瞳孔。是谁的眼睛呢?记不起来了已经,随着小船在轻轻掀起的波浪中摇晃,川生原本燥乱的内心也开始平静下来。
川去仍旧坐在船尾,手中的啤酒罐已经空了下来,呼吸也恢复平和。眼镜上的水渍被擦干,透亮镜片下的黑眼圈好像又加重了许多,看着眼前不同于之前的大雾,似乎是象征着祥和的景象,川去虽然想着要保持警惕,但还是不免感到安心。
“看起来大海没有生气什么的。”川去自语道,眼神开始变得空洞起来,好像是陷入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回忆。
小小的船舱割裂开两人的世界,两人各自都像这样拥有自己的气氛。直到海鸟纷纷扑打着翅膀离去,鸣叫声和振翅声才像闹铃在那不停嘲讽着某人的迟到一般惊醒二人。
“停下来!”伴随着不容违背的喊话声,两艘极具科技感的白色快船掀起泛白的浪花,径直朝着川生他们而来。
“该怎么办?”川生不自觉地回头看向川去。
“没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但跟他们说清楚应该就好。”川去边说边慢慢地站起来,呼喊着将双手伸过头顶向着前方的人做出打招呼的姿态。
川生本想学着川去的样子站起来,但是酸软感已经从双腿传来,于是他只能艰难地转过身面向那两艘快船,同样地挥舞着手臂。
喊话声停了下来,那两艘船所激起的浪花却变得越来越大。
“真的没问题吗?”川生听着迎面而来的海风,原本平静的内心中却生长出了忧愁,以前所经历过的事情突然间萦绕不去,那个竭力去说话的自己仿佛在向川生昭示着沟通并非在任何时候都有意义。
“与此相比,人的语言可是相当匮乏的。”课堂上曾经听到过的话浮现在耳边,直到刺耳的喊叫声在更近的地方再度响起。
渔船像一块小小磁铁一般被其中一艘船吸附过去,突如其来的晃动把川去狠狠地摔在船板上,肩膀撞在钢铁上发出极大的响声。
随后又是两声巨响,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白船上跳到川生他们所在的渔船,川生看到他们都戴着面罩,仅仅漏出眼部的位置,那两双眼睛像是不会眨动一般保持着凝视的神情。
“你们也是没有‘朋友’的人吧”其中一人一边将膝盖顶到川去的腰部,一边发出低沉的声音,如逮捕犯人一般把川去的双手背到身后紧握在一起,把一只手环扣在他的手腕。
“朋友?什么意思?”川去脱口而出,不曾想到那么长时间的示好最后换来了囚徒的处境。但是川去的疑问并未得到回答,得到的只是在脸上那狠狠的一拳。
“你们......”川生正欲反抗,下一秒脑袋就被结实地按在了船板上,头痛耳鸣之际,那人就干净利落地把手环扣在他的手腕之上。
川生耸动着肩膀下意识想要逃离,却看到侧着脸对着自己的川去虽然面容已经因为疼痛而狰狞,但还是收紧嘴巴做出“嘘”的动作。冷静下来,想到如今的处境再怎么挣扎也是于事无补,川生也就顺从那两人的动作,和川去一同被带到了白色快船之内。
两个人像是俘虏一般被随意安置在一个角落里,川生看向手腕上的手环,那白色手环闪着金属般的光泽,紧紧地贴在皮肤之上,从手环内侧延伸出一条光带,将另一个手腕环绕起来,双手稍稍分离开就有电流的触感击穿肌肉,带来难以言说的不适。
抬眼环顾四周相当昏暗的环境,陌生的仪器遍布,各种颜色的光斑闪烁,却不见任何人影。不同于家里渔船所拥有的那闪着光泽,过分暴露的金属感,这里的一切都像船上的人一样,被包裹在深沉的颜色中,连那最轻微的机械运转声都难以听见。
在过分的安静中,怀揣那难以言表的恐惧感,川生不自觉地看向身旁的川去老师。靠得如此之近,川生才发觉到川去老师的模样偏离了自己原有的印象——脸颊明显地消瘦下来,隐隐显出骨头的形状,在眼眶旁围着的黑色也变得更为浓重,刚才挨过拳头的地方也露出微微青紫。他似乎没有察觉到川生的目光,依旧轻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憩一般,但那略显吃力的呼吸好像有意识一般地平复下来。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要带他们到什么地方,究竟还能不能去到“那里”?一串串的问题困扰着川生,现在川去的状况让人感觉不容乐观,川生也不能像之前一样地一味去依赖他。
“哎。”川生不禁轻叹一口气,想起来之前在课堂上纷纷低下头的他们,孤立无援感渐渐像花苞一般攫住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