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银光下,九畹已经千疮百孔,奇怪的是,伤的如此重,她仍然手握玄天剑,屹立不倒。
“十六,你等等我啊,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啊?!”背后传来一声熟稔的呼唤,引得两人一同回眸。深山之中未见人影,却有一只通体白毛的狐狸灵巧地跃向九畹。
“十六。”九畹眉头微微一皱。
十六朝着美无度吼了一声,身子重心向前,左移一步,右脚斜点,双爪一前一后,龇牙咧嘴,护住伤痕累累的九畹。
“十六,论脚程,我是比不上你啊!有本事我们比比别的!”范孝冬依旧是那副穿戴,那副说话的语气。可当他抬眸见着十六背后的紫衫女子和美艳动人的红衫女子时,明显怔住了。
三人三角而立,在微妙的气氛中对峙着。
“大小姐?你是贺——”
“我叫美无度。”美无度冷冷截下他的话,目光一直注视着九畹,“我只取这魔女的性命,你识相的话,就赶紧离开。”
“哈哈哈哈是我,我们认错人了。”范孝冬干笑了几声,小跑到九畹面前抱起十六,十六挣扎了几下后被他反贴了一道符,乖乖趴在他的肩头沉睡过去。“我和我家小狐狸最擅长的就是逃跑了,绝不会耽误阁下正事。”
听到范孝冬那么说,又渐行渐远,美无度和九畹都蓦地松了一口气。
空中停滞的花朵再次晃动,迅速凝成一朵巨大的黑莲,美无度手指一曲,一枚细若弦丝的针芒自莲心射出,直指九畹咽喉。
玄天剑咻地竖起,立在地上,正好弹回银针。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云端,剑内最后残留的几点血红正在慢慢消失,九畹的眉间隐隐见黑气流转。
阴风席卷,血云遮天。
“原来你压根就是没有回手之力。”美无度轻蔑地一笑,飞至黑莲的后方,双手捏诀,莲花每转动一圈,便有一瓣花瓣绽开,渐渐显现出莲心的真实模样。那是一朵朵小花,红而艳,状似小嘴,幽香浮动,吸引着蜂蝶。可当蜂蝶一沾到它们,就会被一口一口吞噬,可怖至极,有些侥幸逃过一劫的也在飞出七步之内毒发而亡。”
这一幕幕九畹都似曾相识,那不是蜂蝶,而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她的山鬼族民。
“这究竟是什么毒物?”
“噬灵花。喝你的血液,噬你的灵力,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何人还有这毒物?”
“你死到临头,还问那么多做什么?!”
“告诉我。”
“此花,原出自败花宗,后被山鬼圣女一脉所养。”
“你胡说!”
“呵。我都快忘了,你也是山鬼一族。”美无度冷笑一声,“也好,便让你死得其所。”黑莲朝着九畹飞奔而去,玄天剑立在地上,一动不动,九畹握着剑柄,根本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见着莲心的噬灵花张开血盆大口。
那些族民惨死在噬灵花下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九畹紧闭双眸,鼻腔里充斥着噬灵花的血腥和芳香味道,脑海浮现的最后一张脸,这辈子怕是见不到了。正在她沉浸在临死之前的悲痛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克制的呻吟,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
“臭木头!”
九畹睁开双眸,范孝冬挡在她的身前,身上血迹斑斑。
“孝冬。”九畹一下子急了,眼泪奔涌而出。
“我就知道我们会再见的。”范孝冬身子晃了晃,九畹连忙扶住他,丝毫没注意到双手的束缚已经消失。
“你怎么样?”
“这花咬一口还挺狠的。”范孝冬本想强撑着,却猛吐一口鲜血,倒在九畹的身上。
“孝冬,你挺住,我这就带你去找木神。”
“没用了。”范孝冬握住九畹的手,“我有了心,便只能活一世了。”
九畹眼中的思绪错综复杂,“那你为何还要替我挡这一刀?”
“因为,因为我终于体会到了牵挂的滋味。”范孝冬回头望了一眼美无度,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许久不见的害怕模样,“大小姐,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放下吧。北溪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和九畹反目成仇的。”
“为何你们都要站在她那侧?!”
“她不是有意的,正如你也不是有意的。回木槿城的这些日子,我以为我回到了从前的生活,可是我没有。直至有一日,我发现,胸膛竟然有跳动的心脏。原来,有心的感觉就是这样的。”范孝冬的声音越来越低,体温越来越冰凉,九畹抱紧他,大叫着:“孝冬,你别死。我把十六都留给你了,你还要替我好好照顾她的,你不能死。”
“你还欠我六碗木莲豆腐,你忘了吗?你不能死的。”
“你可不许占我便宜,明明只剩五——”
残留在他喉间的最后一个“碗”字,就如他的身体一般,忽然僵硬,他的笑容还挂在嘴边,可他的身体却化作一节节竹子,然后身形幻化成一缕云烟,消失在九畹的指间,只在她的衣衫上留下一片血迹。
“不!”这回九畹的痛彻心扉不亚于得知傅北溪的死讯,甚至更刻骨铭心,因为她能感受到范孝冬逐渐离去的事实,和更强烈的无可奈何。
滔天魔气自骨髓深处涌出,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欢愉地叫嚣着,嘶吼着,迎接着它们的出头之日。
阴风凛冽,玄天剑从地上弹起,九畹凌空跃起,双手飞扬,玄天剑化作三十六柄,如同天罗地网般,撒向美无度。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玄天剑中绿光霍然冲涌而出,迅速将美无度笼罩其中,片刻之间,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渗入体内,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冰冻起来,再也无法反抗。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就是个魔头。”美无度的目光往远处眺望了一下,复又看向九畹,“今日就算我死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停顿了半晌,她娇柔的声音再起,笑意中却带着几分凉薄,“少司君此次下凡,也是为了取这魔头的性命吧!”
闻言,九畹身子一震,仿佛被浇了一盆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