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阔的大海上散布着点点渔船,身着粗布短衫的渔夫们忙着往海面撒渔网。几只灰白海鸟展开翅膀,在空中滑翔,偶尔掠过湛蓝清澈的水面,点出波澜。忽然,一道清脆的口哨声响起,海鸟盘旋几周,飞向海边,礁石旁,一个穿着的男孩卷着裤脚,背着竹篓,手持竹竿,挥舞着双手。在他的身后,一个温柔的民妇抱着一个小女娃。
“小牧!”郑航从船上下来,上前抱了一下米悦,又逗了逗她怀里的女娃。
“今日收获如何?”米悦轻声问道。
“今日给小牧加餐。”郑航得意洋洋地说道。
“太好了!”饭还没吃,郑牧就连打了几个饱嗝,惹得郑航和米悦哈哈大笑,就连襁褓里的小女娃,也发出她人生中的第一道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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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恬日暖,海面被落日余晖浸染成粉色银白柔软的沙滩,诩沐亭亭玉立地站在海中,浑身湿淋淋的,赤裸的脚拨弄着海水。
“你也来玩嘛!”诩沐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天真地望着岸上的郑牧,只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轻轻摇了摇头。
“郑牧,你可知道我是何时喜欢上你的?”
“在鱼谷洞,我为你舍命之时。”
“为什么?”
“自古女子都会因感动而爱上男子。”
“我偏不是。”
郑牧的眼神闪过一丝困惑,又见诩沐嘴角漾起一弯温柔恬美的笑,“有件事情我从未告诉过你,龟爷爷曾替我卜过一卦,卦上显示,我的真命天子,终将与我在海上相遇。”
“所以,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你了。”
郑牧的目光渐渐温柔,单手撑地站了起来,跑进海里,环住诩沐的腰。深情对视之间,他慢慢覆下身子,吻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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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呢?”虽然隔着“千里传音”,九畹还是听得兴致盎然,就连坐在一旁打坐修心的容修也缓缓睁开眼眸,拿出一把横笛,吹出一曲悠扬笛声。
“他们在岛上住了好长一段日子,也如诩沐所说,他们盖了一间茅屋,筑了一圈矮墙。晴朗的下午,他们会坐在海边,感受着略带咸味的海风,看着翻腾的浪花,看着翱翔的海鸟。他们一同见证落日、繁星。在退潮之后,诩沐会在沙滩上拾捡漂亮的贝壳和海螺,编成手饰。偶尔,郑牧还会独自出海捕鱼,诩沐就站在嵯峨的礁石上,等着他的归帆。”
“可是有一日,郑牧很晚都没有归来。诩沐等了许久,最后只等到她一直在心中默默思念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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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刻,一阵莫名的狂风卷过沙滩,海天一同暗了下来,只留下西南方向的天空露着丁点惨淡的微光。而这点微光,须臾之间,也被乌云掩住。
紧接着,便是一场无休无止的细雨。
诩沐趴在窗边,心中十分不安稳,她摸着小腹,望着无边的海水。等到天色沉黑,郑牧依旧没有回来。诩沐再也等不住了。她撑着一把木伞走出茅屋,大声唤着他的名字,可四周寂静得只声音。
“莫不是……”她的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回身往鲛人雕像走,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有了沉重的步伐声。
“郑牧。”诩沐登时收住脚步,转过头,却见一对火红的龙角,流泽脸色惨淡,双嘴乌黑。她飞奔到他的身边,跪在他的跟前,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问道,“七哥,七哥,你怎么了?”
流泽痛不欲生,但还是咬牙吐出八个字,“海宫生变,你快回去。”说完,他就彻底倒下了。
诩沐费力地将他扶起,拖到雕像的身边,然后伸手去摸那个月牙图案。当她的双指碰触到那个月牙图案时,一道微光发散出来。她一喜,连忙念道咒语,转瞬之间,他们就消失在岛屿之上。
海宫之外,大团的血雾散开,空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诩沐闻着有些想吐,但还是忍住了,一心只想快点到宫殿内。就在这时,一只独角虎鲸游到她的身侧,它一张嘴,满口白森森的尖牙,可怖至极。
即使这样,诩沐还是认出它来,摸了摸它的脑袋,唤道,“呜噜——”
呜噜仿佛是感应到主人的心事,摇了摇尾巴,立即载着诩沐和昏倒的流泽飞速前往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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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摇篮里的庆生一下子哭出声,九畹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看他。
“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范孝冬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一下子变尖,“九畹,你和少司君都有孩子了?!”
“不是我们的。”九畹解释道,“我们在鱼谷洞里发现他的。”
“他没有爹娘吗?”
“好像只有一个姐姐。”说着,九畹看了一眼平静的水面,担忧地看向容修,问道,“庆生姐姐在水底下多久了?”
“从你听故事开始。”
“那会不会出事啊?我还是下水看看吧。”九畹把庆生递给容修,容修身姿笔挺地站着,一动未动,薄唇轻启,“我不会抱。”
九畹不禁轻笑,“很简单的。你把手伸出来,我教你。”
容修瞥了一眼九畹,又看看她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庆生,仍然还在徘徊之中。
“戴叔来给你们送饭菜了——”
“千里传音”中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话音未落,背后的乌泉冒了几个泡,没过一会儿,少女冒出半个身子,她的视线没有落点,只是焦急地喊道,“七哥!”
一段寂静的沉默后,那边再次传来迟疑苍老的呼唤,“小九……”
“七哥,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我服下了呜噜的独角。”
“你真的是南海九公主诩沐?”九畹咋咋呼呼地盯着眼前的少女,一点儿都不能把她对应到傅北溪口中的那个南海九公主身上,“你的眼眸不应该是像大海一样的蓝吗?”
诩沐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从黑泉中出来,“因为在这泉中浸没多年,我的头发,我的眼眸,甚至是我的鱼尾都已经变黑了。”
“我原本只想在这洞中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生,竟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我师傅曾经算过一卦,南海九公主能吹响寒清角,护海宫一世安稳。只要你活着,南海一定会有救的。”
“没用的,我心如死灰,不可能吹响寒清角的。”
“小九……”流泽对诩沐的哀默感同身受,绝望地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