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江源远流长,宛若一条萦回的青罗带。沿江风光旖旎,两岸峰峦秀丽,郁郁葱葱的树木成林。放眼望去,碧波荡漾,奇峰倒影,时而有三三两两的乌篷渔船从江上滑过,吆喝对话,富有情趣。
傅北溪、容修、贺琅姝三人围在案桌前,一人作画,一人题诗,一人品画,相处融洽自然,显得儒雅而又高尚。而不得要领、插不上嘴的九畹和范孝冬主动退避三舍,站在船头,感受迎面而来的江风,倒也是另一种惬意而舒坦的画风。
不知不觉,黄昏将至,夕阳半垂,晚霞将天空晕染成红色。戴叔准备好了饭菜,擦了擦双手,吆喝道众人。
“小姐,傅公子,容医师,范公子,九畹姑娘,先来吃饭吧。”
“戴叔,你做了什么好吃的?”贺琅姝跟着傅北溪和容修慢悠悠地从客舱里走出来,九畹和范孝冬从船甲下来,围在桌前。
“都是些家常菜。”戴叔恭敬地站在一旁,“这条鱼是下午现捕的,鲜活的很!”
“戴叔,你的本事也太大了,这在水上,你都能做出这么一桌好菜来啊!”范孝冬毫不见外,“改明个你教教我呗!”
“范公子夸奖了。”
“不夸奖,不夸奖,真的厉害!”范孝冬说着夹了一口醋鱼,回味了三秒,他不停地点头称道,“太好吃了!九畹,你快尝尝!”
“我不饿,喝点茶水就好。”九畹倒了一碗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范孝冬放下筷子,看了一眼九畹,然后又看向容修,一本正经地说道,“少司君,你别盯着九畹啊!”
容修不语,淡淡拿起饭碗。
“孝冬,你忘了九畹不能碰鱼肉的吗?”傅北溪小心提醒道。
“噢,对噢……”
“原来是这样。那我再去加个素菜给九畹姑娘吧。”
“戴叔,不麻烦了,我真的不饿。”九畹站了起来,“我先回房了。”
“诶……九畹姑娘……”戴叔望着她的背影,垂下双手,又提起桌上的茶壶和她方才喝过的茶碗,步履矫健地跟上她。
“九畹看上去心情不好。”
“可和我没关系,她回客舱后一直躺在床上,抱着那面鎏金铜镜,表情就和刚刚一样。”
“下午明明好多了。”
“九畹有和你说原因吗?”
“没有,大概是担心接下来的路吧……”
“容医师,你知道吗?”
容修轻轻摇了摇头。
谈话间,戴叔从客舱回来,重新站回到贺琅姝身侧,禀告道,“大小姐,九畹姑娘已经躺下休息了。”
“诶,戴叔,你会做木莲豆腐吗?”范孝冬一边嚼着饼,一边看着阿戴。
“凉粉啊,这我还真不会。”
“可惜,要是吃一碗木莲豆腐,九畹包准药到病除。”
“九畹姑娘可能是极少走水路,有些晕船,晚点我送些鲜果到她房里。”
“戴叔,你别太累了,一会儿我去送吧。”
“好的,傅公子。”
吃完晚饭后,傅北溪拿了一袋新鲜的果子来到九畹的客舱,贺琅姝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舱内,九畹盘腿坐在床上,闷闷不乐地盯着桌上晃动的烛火发呆。
“九畹,吃点果子吧。”
闻言,九畹微微回过神,扭头看向傅北溪。
“你还好吗?”傅北溪语气担切,目光更是柔情似水。
站在一旁的贺琅姝有些吃味,拦在两人的对视之间,朝着傅北溪温婉一笑,“北溪哥哥,我们还是让九畹独处一会儿吧。”
“可是……”傅北溪话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夸张的呼喊,“哟,贺大小姐,原来你在这儿呢!”范孝冬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客舱门口,搭着门框,“我找了你好久啦!”
“你找我干嘛?!”贺琅姝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是有正事啊!”范孝冬大摇大摆地走进来,随意地向贺琅姝请了个礼,“还请贺大小姐借一步说话。”
“我!不!走!”
“难道你不想知道下午收拾行李的时候,你的北溪哥哥和我们说了什么吗?”范孝冬伏在贺琅姝耳畔轻声说道,故意卖关子。
贺琅姝眼睛一亮,果然有了兴趣,乖乖地跟着范孝冬出去。
“还是孝冬有办法。”傅北溪轻轻一笑,来到桌前坐下,放下手里的袋子,拿起一个果子,又看向九畹,“你要尝一个吗,很甜的。”
九畹伸手,略施法术,傅北溪手里的果子当即落在她的手上。
傅北溪眼露惊色,“这是容医师教你的吗?”
“恩。”九畹嘴角露出一点笑意,咬了一口果子,脆脆的,水分很足。
“你是不是想家了?”
“恩,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齐五神器,到天都去取蟠龙环,再回到曲畔。万一我找不齐,万一阿爹、阿母等不了,万一……”
“九畹,你还记得云翁爷爷说的话吗?你要相信你自己。”
“可是我灵力低微,如何敌过那个羲皇?”
“你不必过早担虑这些问题,凡间有句话叫,船到桥头自然直。”
“谢谢你,北溪,我舒服多了。这些话,我只能和你说。”
“我随时愿意倾听。”
夜幕降临,月色朦胧,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嵌在黑暗的苍穹里。八鸾嘉鱼船缓慢而平稳地前进着,江面映着点点星光。九畹趁着贺琅姝熟睡,悄悄从客舱走出来,独自一人站立船头,双手抓着船舷,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面,眉头紧缩,脸色凝重。
与之完全相反的,十六自由自在地在甲板上奔跑,伸伸懒腰,吐吐水泡,享受难得的新鲜空气。
过了一会儿,耳边十六快乐的呢喃声突然带有攻击性,九畹回过首,还未见到人,就警觉地出了一招。
“是我。”容修轻轻松松化去她的灵法,又无可奈何地冲着脚边的十六叹了一口气,召唤出灵昀与她作伴。
灵昀一出现,船上几乎没有容修和九畹的容身之处。
容修给了灵昀一个眼色,灵昀当即抖了抖浑身的白毛,然后匍下身子,背起十六,两只愉快地飞到天上玩耍。
“它们这样……没事吗?”九畹有些担心。
“十六是水灵狐,只要碰到水,它的灵力会比以往强大十倍以上。”
“那灵昀呢?”
“它自己要出来,自然要学会承担后果。”
“你刚刚不是从客舱里出来的……”九畹有些打量地望着容修,刚想进一步追问,便受到容修的反问。
“你怎么不睡?”
“睡不着。”自从离开曲畔,九畹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午夜梦回,她总是会回想起离开曲畔的那一天。从前她有多期待黑夜,如今她就有多期待白日。
“还有几日能到南海?”
“少则一月,多则两月。”
“这么久,我等不了。”
“你是铁了心要取五神器吗?”
“是,只有取得五神器,我才能救我的族人。”
“你可知晓你这么做的代价?”
“什么意思?”
“五神器失守,百姓或遭大劫。”
“我不想伤害别人。”
“但你若坚持夺取五神器,终有一日会在两者之间做出抉择。”
“那我还是会选择救我的族人。”九畹坚定地盯着容修的双眸,“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容修默了半晌,又淡淡开口,“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你会阻止我吗?”
“若你真的伤害苍生,我会。”
明明是意料之内的答案,九畹的眼眸还是暗沉了下来。若是终有一天,她与天帝羲皇为敌,容修和范孝冬怕是都会站在神族一侧。
“但一切都未发生。其他神器的守护者,不会像句芒那般随意。如今你该担心的,是你的修为。”
“这几日,我的灵力进步许多。”
“那为何你刚刚那一招气息如此微弱?”
“……我饿了。”
容修轻轻哼了一口气,长袖一拂,地上忽然多了一个青瓷碗,里面盛满了晶莹剔透的……“木莲豆腐!”九畹弯腰端起青瓷碗,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容修,“你方才是去了庆喜楼吗?”
“吃饱了才好练功。等你灵力精进,十五日便可到达南海仙境。”
“好!”九畹的眼睛弯成月牙状,一边愉快地吃着木莲豆腐,一边偷瞄着抬头望天的容修。在云之上,灵昀和十六玩得不亦乐乎,眼里和脑袋里都完全忘却了船上的两位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