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小道通向圣塔第一层,正前方是一道精致的圆拱门,门两侧各雕有守护神兽像,狼面人身,龇牙咧嘴,凶狠异常。走进圣塔,里面敞亮宏丽,四周墙壁上布满壁画,人物、花草、鸟兽,各个栩栩如生,仿佛是一个接一个的故事。塔内中央设有回旋梯,线条流畅连贯。绕过回旋梯,左侧方另开一个洞门,没有实物遮拦,但无人可以窥见里面的情况。
“医师,我是九畹。”九畹站在洞门前,熟稔又亲昵地唤了一声。
刹那间,眼前有光波散射,平静之后,九畹带着傅北溪走进门,里面百卉争妍,蜂飞蝶舞,就好像是草原的缩小版。
“这儿呢。”说话的女子站在窗边,她的手指拂过盆栽里的花蕊,尖上凝聚起一颗精华,她把它点进青铜瓶中,唇畔露出一抹浅笑。
“嫣姨,你又在采花露了。”
“是啊,千丈不是说你还在思过崖……”尘嫣的话音戛然而止,视线紧紧落在九畹身后的傅北溪身上。
“小畹,这位是……”尘嫣对他素未谋面,与此同时还察觉到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哦,嫣姨,他是我的朋友傅北溪,他来这儿找一株药草,名唤萱草,你知道吗?”
“我看傅公子脸色苍白,是否有不适之感?可否让我来把个脉?”尘嫣心下诧异,不可能有任何外人可以进入曲畔的。
“你该不会是被吓到了吧?”闻言,九畹忙拉着傅北溪上前,“你快给嫣姨看看,她是我们的医师,可厉害了。”
“劳烦大夫。”傅北溪望着尘嫣,怯生生地伸出右手。
尘嫣单指覆在他的脉搏之上,停顿数秒,又顺着他的胳膊向心脉伸展,奇怪的是,他的脉象既非山鬼,也非凡人,更不是仙魔妖怪。
“嫣姨,他没事吧?”
“只是惊吓而已,无碍。服下一株定心草即可。”尘嫣向着傅北溪笑笑,说罢,又叫走九畹,二人一起去到屏风之后。
“小畹,你在哪儿遇到他的?”尘嫣回头望着九畹,低语道。
“思过崖,他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小畹,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先去请示族长,你和你的朋友乖乖待在这里,好吗?”
“嫣姨,他是为了救人来的,他不是坏人。”
“嫣姨知道,但曲畔从未有过外人进来,也从未有过族人离开。你放心,经族长同意,我会给他想要的萱草,让他回去救人。”
“谢谢嫣姨。”
“乖。”尘嫣摸了摸九畹的头发,然后匆匆从医馆的后门出去。
没过一会儿,九畹独自一人从屏风后走出来,手中空无一物,脸上略带愧疚的神色。傅北溪望着她,薄唇轻启,体贴地问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
傅北溪摇了摇头,坦诚答道,“只是觉得我们不同。”
“所以你才会心神不定吗?”
“嗯,大概是吧。”
“就像你会害怕我们,我的族人从未见过凡人,自然也会格外谨慎。不过,我们族人都是很好的人,绝对不会伤害你的。嫣姨说,等族长同意,她就去给你找萱草,再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多谢姑娘。”
“我叫九畹。你不用叫我姑娘,姑娘的,好奇怪。”
“嗯……九畹。”
“傅北溪,傅——北——溪,北溪。”九畹扬唇轻笑,眼睛弯成月牙状,“你的名字真好听,晴虹一定喜欢。”
傅北溪望着她,眸中慢慢渗透出一股温柔,也渐渐放下心防和礼教。
“你说你从未去过人间?”
“没有。但我听过人间的很多故事。像是人间的夜晚很美,有星星,有月亮,月亮有圆圆的,也有尖尖的。是不是这样的?”
“嗯。难道你们这儿没有夜晚吗?”
“没有啊,一直都是这样的天,五百年,从未变化。”
“五百年……”
“嗯,我今天刚满五百岁,你呢?”
“十六。”
傅北溪的话音落下,九畹腰间的锦囊突然一阵骚动,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出。
九畹摸了摸百宝袋,柔声喊道,“十六,乖。”待十六安定后,九畹又抬头看向傅北溪,解释道:“我的灵兽在里面休息,她也叫十六。”
“……噢、噢。”傅北溪抿了抿嘴,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九畹被他呆头呆脑的模样惹笑,余光又扫见桌上的花浆盅,小跑而去,倒出一盏,看向傅北溪,“你要喝点花露浆吗?”
“我不渴。”
“那我不客气了。”九畹一饮而尽,满足地啧啧嘴,“不愧是嫣姨酿的花露浆!”
傅北溪望着她,只笑不语。
“你别站着了,过来坐吧。”九畹朝他招招手。傅北溪迈开步伐,坐在与九畹相隔一个位置的木凳上。
“我想听听你在人间生活的故事,可以吗?”九畹眼中跃动的光彩纯真自然,晃得傅北溪失神片刻,想起梦里的那个女子。
半晌之后,傅北溪微笑着点了点头。
***
“小畹,小畹。”戚锦在思过崖寻了一周,还是找不到九畹的身影。虽然九畹今日没有参与桃花盛宴,但她仍觉得心神不宁。她就知道九畹的性子安分不了,定是偷偷跑出去了。正想离开,身后传来一道戚戚的呼唤,“妹妹……”
戚锦驻足,心脏猛地漏了一拍。她缓缓转过身,望向界石旁的那棵枯树,树干里竟然映出一个人影,她穿着连帽长裙,手抱一把琵琶,因为一直低着头,所以只能看见尖尖的下颌。
“你怎么……”戚锦皱紧了眉头,异常艰难地开口,“会现身?”
“我想看看我的孩子。她叫做小畹是吗?真好听的名字。”女子的音色缓慢低沉,醇厚又苍老。
“你不许动小畹的心思。”戚锦瞬间换了一副面孔,厉声喊道。
“妹妹,小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会害她,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你知道的,小畹她有能力带我们打破结界,你想永远都被困在曲畔吗?难道你不想再去人间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吗?”
“羲皇若是知道九畹还活着,不会留她的性命。”
“他不会的,小畹也是他的孩子。”
“你还是没有对他死心。”
“他爱我,他一定爱我。”
“他根本不爱你。你被困在这里五百年,他有来看过你吗?他为什么要给曲畔设下结界?你为什么被封印在这棵枯树里?如果这些理由都不够,那一个能对亲生女儿痛下杀心的父亲,会对女儿的生母有一丝爱意吗?”
“不,小畹没有死,这就是老天给我的希望。她是我与天帝的女儿,她注定是不普通的。”
“可我只愿她是个平凡人。”戚锦目光深邃。
“妹妹,天意难违,就算你再如何希望,她命中注定要离开曲畔的。”
“你是什么意思?”
“有人进了曲畔。”
“不可能。”戚锦决绝地否认道。
女子冷哼一口气,“若不是结界开了一个口子,我怎么会恢复一点灵力现出真身和你对话呢?”
“九畹去了哪里?”
“圣塔医馆。”
戚锦完全没有顾及女子故意透露讯息意欲何为,只是立即扭头就走。
“我的傻妹妹,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冲动。你说,我被困在这里五百年,天帝不曾来看过我一次,那么你呢?”女子抬起头,眼角是深深的皱纹,一双衰老却美丽的眼眸里流动着复杂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