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噼里啪啦的大雨砸在农村院里特有的雨声为伴奏,兰大娘的大嗓门在堂屋冲着西里间开了腔。
“你们仨,快起来吃饭。再不吃,我就收了,下雨天不干活就吃两顿饭”
兄弟仨叽里咕噜陆陆续续的而又快速敏捷的起床穿衣。
下雨了
对,下雨了,出了西里间,迎接志坤的是老娘猜测印证后鼓励而又担心的目光,就连坐在堂屋门口小板凳上看着雨、抽着烟的父亲也投过来一丝关切的目光。对于爹娘的目光,志坤都是回之以笑。
依然没有人问大雨,也没有人问别的。吃完饭,一家人坐在堂屋里编草帽,老娘会编。志坤也会编,就是不会收边。所以大家做了分工,老三负责分麦秸,分成两拃长的和三拃长的。兰大娘、志坚负责用半小时教会父亲和老二扎草帽除了收边以外的其他方法。之后,兰大娘就不再扎草帽,而是只收边。
就这样,一家人头一天扎了30顶草帽。
转过天,又扎了50顶草帽,完成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吃完晚饭,全家人累的,挨着炕就睡着了。
第三天,天依然下雨,一家人依然扎草帽。不过,学徒工变成熟练工了,还没到中午,就扎了30顶。还有3顶还没收边,收边的活除了兰大娘,别人都不会。
就在兰大娘再次把缝衣针伸进头发里打算磨一磨的时候,抬头看见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就转头对着直起腰正在揉着后腰的兰本烽说:“本烽,你带着他们收拾下,堂屋太乱了”
父子四人也就开始收拾堂屋,收拾出来后,志坤跟志坚就开始配合着准备午饭。看着摞在一起的一百一十顶草帽,兰本烽笑着说:“秀芹啊,别再为了那3块钱再恼了,这些草帽卖出去最起码十块钱”
“十块钱咋了,十块钱能干啥,老二开学要交四十五,老三要交三十”。兰大娘把缝衣针放在头发里磨了磨,接着说:“你下面两个月的工资全都拿回家,加上这些草帽都卖出去,再加上前次你回来给我的钱,也还不一定够呢,再说老二、老三开学前你哪还有两个月的工资”
“差不多,差不多,等我从内蒙回来还能拿回来补贴呢嘛不是”父亲声音不再那么高亢的说。
“娘,下午去小洼里看看?”志坤揶揄的看着老娘。
“咋地?你前两天那顿揍没挨够?”兰大娘也没惯着志坤。
老二跟老三也不厚道的“嘻嘻”的笑起来。
志坤不是真的想让娘去小洼里的地里去看看,而是他知道,他父亲的工资不可能全部拿回家,再让老娘和爸说下去,老娘就会越说越委屈。
也不用老娘亲自去小洼里去看看那些涝了的地。吃完饭,去菜地里摘完菜回来的兰大娘就听到了好多骂街、互相埋怨、互相嘲讽的声音,这些声音折射出小洼里的地大部分都被淹了。幸亏自己家的地没浇,也幸亏自己家的地被新修的机耕路和梁家河交错形成的夹角给独立了出来。
哎呀,那是个大片地,足足有四亩地,一队所有人家在那都是一口人一亩地。这一季,得有好些人家收成减半。
虽然挺庆幸自己家的地没事,但是心里也确实不舒服。作为一个农村人,种地为生,遇到这样绝产的事也真是不忍心。同时村里又会有很多饿肚子的人家。刚走到家的兰大娘想到这些,也不敢大意,就打算也去小洼里的地里看看情况,好安心。
放下刚摘回来的菜,去西里间看了一眼正在睡午觉的三个儿子,都睡得挺沉,应该是这两天累得不轻。
出了西里间,出角门左转往南走,奔着小洼里就去了。
村里的硬土路,早就经过那么多年的人踩、牛踩、平板车压,已经不怕雨淋了,只要没有积水,人踩上去也不会有多少泥粘到脚上。出了村进了通往小洼里的小路,那就是一脚深一脚浅了。兰大娘到了自己家责任田跟前的时候,别说鞋子就连小腿以下的裤子都是溅满了泥,布鞋里的双脚相当于一直是泡在水里。也幸亏是夏天啊。
但是兰大娘的心情却丝毫不被影响。因为自己家的地里的雨水要么流走了,要么是渗下去了。反正地里已经没有明水。但是已经浇过的地里,已经把不太高的棒子苗给漫过了。
兰大娘,围着自己的地走了半圈,在地头上站着又环顾了四周的地一圈以后,心里边早就安定下来的兰大娘也没着急往家走,开始在原地盘算起今年这片地的收成够不够大儿子志坤的大礼。给完大儿子的大礼,还得准备过完年以后老二跟老三的学费。哎,就算这一季的棒子没减产也不能松快多少啊。于是就打算回家把摘回来攒的菜拾掇一下,因为下雨,没赶上坊子乡公社的大集,那就拿到明天的隔壁东方公社的黄家大集上去卖了吧,草帽也能拿过去卖一些。琢磨到这,兰大娘就打算回家了。
兰大娘转身抬脚,“哎呦”。转过身,抬起脚,鞋却没在烂泥里拔出来。
兰大娘,一瘸一拐回到家的时候,爷儿四个已经醒了。也幸亏下雨前搁在角门过道里的平板车,已经被老大志坤赶到了院子里。横在角门过道里的从二伯那里借来的梯子也还回去了。要不然,兰大娘进院子都费劲。在院子里无花果树上翻找已经成熟,还没被雨打烂的无花果的老三志圻。看到老娘一瘸一拐扶着墙根往里走,一出溜从树上下来,快步走过来赶紧扶着自己老娘。还冲着正屋里喊:“大哥,二哥,娘瘸了,你们出来啊。”
正在外间堂屋添煤饼的老大志坤,放下煤饼就跑出来。正在练字的兰本烽跟着老二也出来了。
兽医站工作的兰本烽,虽然现在是个兽医,可是他爷爷、他爹都是以前在坊子乡开药店、能开方子的中医。但凡中医对推拿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手法。兰本烽哥几个也被老爹和爷爷从小就开始训练。
兰本烽左手托着兰大娘的左脚,右手在肿起来的脚踝位置,不停的揉搓着。兰大娘也随着兰本烽右手的动作时而咧嘴,时而痛呼出声。三个儿子也都不再干别的,在一边伺候着。
大约过了能有一个小时,兰大娘半躺在炕头上,腿上盖着被子,对着他们爷们四个说:“晚饭,志坤跟志坚拾掇吧,咱家小洼里的地没事。”说着,把左手边的枕头拿过来递给坐在一边的志坚,让他把枕头塞到自己后背后面当靠背。
“我这脚啊,我估计明天走路还不能利索,你们仨得去赶个集,把这几天编的草帽,还有这几天攒的菜拿到东方公社黄家大集去卖了。草帽全卖了没事,菜可别全卖,留一些,中午带你大姑那去,中午就在他家吃了。下次你姑父来坊子乡公社卖烟叶的时候,中午也会去你大伯家吃饭,到时候咱们送个菜过去就行”
“娘,我有个打算,跟你说一下,你听听。”还没等老二老三开口答应,老大志坤就先开口了。
其实,就算老娘的脚没崴,老大志坤也对那些草帽和攒的菜有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