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
下雪了。
小城被白雪抱在怀里,安稳又宁静,她正在烤桃酥。
“香香的。”
一个小女孩站在柜台前迫不及待的从袋子里拿了一个,桃酥一下就碎成几块,小姑娘捡起一块塞进嘴里,对在排队结账的妈妈说。
小城里的女人总是喜欢在过年之前买一些饼干,就像小城里的男人总会买一些烟和茶一样。每次到这个时候,作为小城里蛋糕店的烤箱,总是亮着黄色的灯,从里面传来各种饼干的香气,有调皮的小孩会挣脱父母的手,蹓进店里,蹲在大烤箱前,看着里面的糕点的变化,被香味勾的不停地咽着口水,舔着嘴巴。
真香啊!
等到点心出来了,他们就像一只只闻着花香的蜜蜂一样,跟着那些点心从柜台后面的厨房跑到前面的柜台,央求着母亲“买一点嘛!买一点这个。我想吃这个。”
戏班子来了。
在第一条街头搭起了台子,咿咿呀呀的声音被音响扩大了几倍,在小店里依稀可以听到几声。
“哎呦!这怎么就剩这么点了?丫头,我让你给我留的桃酥呢?”张大爷从春哥儿的茶馆里转出来,一眼就看见了蛋糕店的柜台上那几个大铁盘子。她急忙从柜台下面掏出张大爷寄存的饼干给他。
“丫头啊,今年你和春哥儿去哪过年去呀?要是没地方去,就上俺家来呗,俺家就你大妈和我,还有童童。”张大爷说“童童她爸妈又不回来了,家里就我们几口子也不热闹,你大妈让我喊你们来,买了不少肉呢。”张大爷说着一巴掌拍开小孙女童童偷拿大铁盘子里碎桃酥的手:“没规矩。讨厌!”童童一下子撇开了嘴巴,就要哭。
她急忙拿了一块桃酥给童童:“张爷,你这是干嘛,小孩子。”张大爷站在柜台前说:“你给我一句话呀倒是,不然我回去怎么和你大妈交代?”
“这,我得春哥儿商量商量。”她一边招呼客人,一边说。“早点给信噢”张大爷看她这么忙就拉着小孙女走了。
小城里教堂的人来了,希望她可以考一些姜饼,等圣诞节的时候分给小朋友吃。
她看了一下单子,叹了一口气,累。
春哥儿来了,帮她招呼客人。尽管他那边也很忙,可终究还是能抽出身的。有春哥儿在前面帮忙,她就缩在后厨,一直和面粉与黄油打交道。
不知不觉的,圣诞节来了。
她带着姜饼去了教堂,小城里信天主教的人还真不少,教堂里的圣诞树今年特别的漂亮。
“你来了。快过来快过来。”教堂的修女叫她。唱诗班的孩子看见姜饼都很高兴的围上了。教堂里的人真多。
“你也进去,可以让神父降福你。”修女说。
“我不信教的。”她说。
“哎呀!就当是沾沾喜气。”后边的一个大娘拉着她:“又不是让你信,真是的。对了冯妈妈什么样了?还好吗?”
“还好还好。”她应和着。
冯妈妈是这里孤儿院的院长,所谓的孤儿院也就是一间破旧的二层房子,很小,楼上楼下加起来也不过六个房间,却要住26个孩子和一个女妇人,院子进靠着房子,里面只有一颗瘦弱的橘子树。冯妈妈当年作为这里唯一的寡妇,自觉的担起了孤儿院的院长。当初困难的时候,她领着几个孩子挨家挨户的去要饭,小城里大半的人都认识她。如今,她也熬出了头,以前孤儿院的孩子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有的有了出息,会捐些财物,有些离得近,也会常常回来帮忙。孤儿院也变大了,那里的孩子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一批一批的更换着,只有冯妈妈和她的橘子树一直都在那里。她和春儿哥时不时的会回去帮忙。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唠。
就这样,她随着人群进去了教堂。
堂屋里的人真多!她和大娘挨着窗子找了一个可以放脚的地方。
弥撒开始了,她没有多少兴趣,打量起玻璃上的蛋彩画,玻璃上画的是玛利亚的玫瑰坟墓。神父的讲话结束后,众人站起身唱歌。把她挤的趴在窗子上,她看见院子里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那里。
院子里有的男人频频回头看那辆车。
这辆和小城极为不搭的豪车,让她想到一个人,可是他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在这里吧。正想着,人群又因为神父一声“请坐”而坐下,给了她一点空间。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吓得差点尖叫出声,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他正在窗户外,嘴巴里吐出白色的蒸汽,弯着腰,往里面看。显然他也看见她了,眯着眼睛冲她笑,张开嘴巴一遍遍的说着我想你。她看着他,明明他的声音隔在厚厚的墙外,明明知道哪怕是从窗子里传进的一丢丢声波,也会被人们的诵经声冲散,可她却听见了他的思念,震耳欲聋。
他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他要等我吗?从现在到结束还有三个小时呢,他不会要一直站在窗户外等着吧!
她的眼睛不停地转着,一边找着能出去的路,一边示意他回车里去。
特别是看见窗外的傻子被冻得打了一个哆嗦还不走,坚持守在窗户前,跺着脚,缩着脖子,还时不时的冲她挥挥手,示意他还在噢!
她翻了一个白眼,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和身边的大娘说了一声,抓起自己的棉衣和包包,就往外面挤。
“抱歉。”“对不起对不起。”“借过一下借过借过”
“嗯哼!”正在布道的神父不满的哼了一声,因为她引起的骚动。她无奈的双手合十对着祭坛拜了拜,然后抓紧自己的帆布包,就往门口跑。
“呼,总算出来了。”她用手拍着胸脯,大口大口的吸着冰冷的空气。
她在里面挤,他在外面透过一个个窗子找她。见她出来,大步迎了上去。
“哎呦,疼疼疼。”
“你个傻子,让你回车上你为啥不回去,穿个毛衣在这里嘚瑟什么呢你?冻死你得了!”
她恶狠狠地拧着他的脸,不理会他的求饶,原本就被冻得通红的脸变得更红了。她松开手骂骂咧咧的拉着他往车里走。
坐上车,暖和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她问。
“我想你了。”
“别贫,说正经的呢!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正经的说呢!”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玻璃糖,糖里封着一株小小的玫瑰:“你看,这块糖像不像刚刚咱俩中间的那块玻璃。”
她只是回了他一个白眼,无聊。
“你看,它们都是玫瑰哎!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
“这两者有关系吗?”她问:“要让我当你女朋友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好吧!”
“没关系吗?”他拿着糖想了想,最后把糖举到她面前问:“我喜欢你,你要不要?”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举着的糖。
封着玫瑰的糖在她面前不停地抖着,可他的主人却一脸的淡定。她笑了一下接过了糖。
真甜!!!
她叼着糖,打开车门,想去后座眯一下。
一打开门,却看见一盒子玫瑰饼躺在后座。
“你是做点心的,我想你比起玫瑰花应该会更喜欢玫瑰饼的。”他说。
她坐进后座,往后备箱看了一眼,里面装着各种点心,还有京城最有名的点心坊的桃酥。“这个给你。”他从前面拿了一个塑料食盒装着的东西递给她,打开一看是她喜欢的绿豆酥。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看。”
她在后座,晃着两个麻花辫通过后视镜看他。
可他歪着脑袋,就是不让她看。
她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不一会就吃光了一盒。
“我睡一下,到了就叫醒我。”
“嗯。”他开着车,往她的店里走。
春儿哥一直在店里帮忙,当他看着他抱着她回来的时候,先是惊讶,随后是生气,但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所幸她只是太累睡着了。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春儿哥看着他把她放在床上,上去帮忙脱了鞋袜和棉衣问。
“恋人。”他回答的斩钉截铁。看着他把她的被子给她盖上。
“走,去外面说。”春儿哥示意他出去。
春儿哥把她的店关了。领着他回到自己的茶馆。摆上小桌子,摆上酒。
“你是真心喜欢她的吗?”
他点了点头。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妹妹。你也知道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喜欢她。虽然我这个样子,除了拖累她以外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想欺负我们,离她远一点,你们不是一路人,你是花花公子,她一无所有,她不是能陪你玩玩的人。”
“我对她不是玩玩。”
“那你能娶她吗?”春儿哥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满满的都是轻蔑。而他一脸严肃:“我能。”
春儿哥只是嗤笑一声,没有信:“何必骗我,我时日无多了。”
“我没有骗你。”他有些急:“我保证会像你一样照顾她,和她白头到老的。”
“不要急着给我保证,我不需要你的誓言和保证,都是男人,这样干嘛!”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他知道眼前这个病恹恹的男人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他要她离开他,那成功的可能性很高很高。
他微笑着看着他。
他白色的头发,惨白的皮肤,瘦弱的身体,发紫的嘴唇,深陷的眼窝,他瞪着他那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眼眸盯着他,气势像是一只白色的老虎。
“我要你整个北方市场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我妹妹。”他看着他的脸补充说:“没错,就是你这半年来折腾到的。还没捂热乎吧!”
“好。”
春儿哥笑了笑,举起酒杯,坦坦荡荡的说:“医生和我说了我会死在明年春天,我希望在闭眼之前,看见你兑现你的承诺。来,干。”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