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们根本没察觉到外面的异样。”澜笑了笑,又向前走了几步,却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尝试着伸手触摸,很快便碰到了一层透明的空气墙,这手感并不如结界那般顺滑,还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阻力。
“他们现在看不见我们,甚至感受不到我们的存在。”绿光也轻轻抚摸着空气墙说道,“我们被卷入了一层被尘封的空间。”
澜也感觉到了不妙,确实她们离几人已经很近了,却一直没有被对方察觉,听绿光的意思后才知道,原来是她们被隔离在了另一层空间中。
“怎么办?你不是说过时空会在短时间内偏移吗?”
“是的,不过只会是时间上偏移一点点,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绿光回答,“只是,在这里待得时间越长,对我们在原本时空的存在感影响会越深。”
“存在感?”澜有些不解。
“周围事物对你的认知和互动会逐渐削弱,直到你的存在感像空气一样让人无法察觉。”绿光叹了口气说道。
澜听到了那阵熟悉的摩擦声,回头再看时后方已经被荆棘丛包围起来。
“那些烦人的东西又来了。”澜也立刻提醒道。
绿光并没有接话,只是从手中唤出一颗青绿色的火苗向后丢去,只是瞬间那些暗红色的荆棘条就化为了一片火海,眨眼间的功夫就消失殆尽了。
“我们该怎么办?”澜有些焦急地继续问道。
“澜女士不必着急,只要你想,我们随时可以出去。”绿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轻易便跨越空气墙走了出去。
澜也迈出脚步,这一次也是很轻易便走出了这层原本挡住去路的空气墙,再回头看时,后面的景象也变成了原本正常的样子。
“澜。”本来坐在石阶上的雷琳见到澜,马上坐了起来。
“海帕西娅还好吗?”澜跑向依旧在喘着粗气的海帕西娅问道。
“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意识,”海帕西娅咬了咬牙,“怎么样?剩余几块儿排骨的替代物找到了吗?”
“找到了,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绿光将伞皮中包裹的骨架倒在地上,那些碎骨便马上燃起一阵绿色鬼火,自动飘向了骷髅飞龙的残缺部位。
不一会儿,骷髅飞龙的骨架便在海帕西娅的控制下组合完成,随着飞龙眼窝处的鬼火重新燃起,重获新生的骷髅飞龙伸展骨翼进行低空试飞。
待一切准备完毕后,几人很快向计算好的虫洞方位飞去,澜看了看电子手表,已经离原本预计的时间超出了十分钟之久。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们回到了熟悉的鬼域上空,这次的天空已经被橘色的夕阳笼罩,时空中的时间和原本世界所在的时间并不是平行换算,时间跨越很大,空间穿越的能量波动也会波及到穿越者,这导致大多数人总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呕!”海帕西娅咳出几口血痰,浑身颤抖的控制着精神意识的高度集中,五管血所提供的能量正源源不断的刺激着她的身体,随时可能会失控爆发。
“她看起来好痛苦啊,真是可怜。”
雷琳想要去安慰独自坐在一旁的海帕西娅,却被身后的绿光抓着胳膊拦了下来。
绿光摇了摇头,“别去打搅她。”
雷琳收回手,撇脸看向了另一边的澜。
澜正坐在另一侧的角落里独自思考着什么,面容也恢复了原本干瘪的样子。
她的精神只在乱石林生态圈那里短暂恢复了一点,究其原因也是因为猩红素对身体的刺激,现在效果退散,反噬的效果让她更显疲惫和臃肿了。
澜的面容时而舒展、时而紧绷、时而眉头微微皱起,看样子是在解读那庞大的记忆库,还没有到达目的地,她就想迫切的知道西部发生的所有事情。
算算时间,明天一早应该就能到达迷失森林分基地,到时候澜不知又会忙碌多久。
雷琳是自愿来到这里的,也可以说这个决定是天门海大家的意思,澜这次离开走的很急,只是通知雷琳转告众人她将去和荆彦高主商谈一下,她本人并不想做太多的工作调动。
当然,按荆彦高主的脾气,决定的事儿是绝对不会收回的,大多数人都明白,澜不会再回去了。
事实确实如此,西部发生了这么大的动荡,他们还要逆路而行,再过不久整个西部会严格封闭,虫洞的不断膨胀和荆棘藤蔓的骚扰下,想出去会更加困难。
“在这儿,也许会死吧……”雷琳想起了那些在她面前化为藤蔓的尸体,心中一阵惆怅。
她依旧害怕着死亡,像从前一样,像曾经还作为人类时一般,死去代表着黑暗与终结,她不愿意这样,所以成为了吸血鬼,身体背叛了人类的一方。
单纯为了不想死而成为吸血鬼,这样的人并不多见,大部分人都是在毫无防备、奄奄一息的情况下被迫作为吸血鬼活下去的。
不过这样说起来,雷琳也是在迫不得已中成为血族的。
她依旧记得曾经作为人类时的那段往事……
那段曾和澜相关的往事。
荆垚年3447年5月,第四次荆垚大战中期,繁星大陆曾经有过一次大规模征兵通告,以补充战争损耗导致的人员不足,雷琳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被迫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说是征兵,其实是蛮不讲理的强制服兵役,每个独立户口的家庭中都必须抽调出一人进入临时派遣军,为未来的战争局势做好后备。
雷琳作为雷鸣先生收养的养女,代替她的哥哥雷鑫被征收进了临时派遣军11组,每日进行高强度的战场训练,只为作为人肉冲锋队奔向战场,取得所谓的精神胜利。
被强制征收的士兵们大多都十分怕死,丝毫没有正规军的士气和精神,为此,繁星军区总会派遣一部分军官来为这些平民军做思想gongzuo,进行精神洗脑来稳定军心,但即便如此,还是常常会出现士兵逃跑的情况。
迫于压力,繁星大陆的zhengfu一方连续推行了六项征兵福利zheng策,并结合当时的局势情况放出了谣言,战争将会在不久后结束。
在金钱诱惑之下,一部分人抱着赌的态度加入了征兵队伍,他们赌自己不会在战场上死去,赌战争已经终结,咬咬牙便可以得到丰厚的待遇和犒赏。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明白,他们迟早会奔赴战场,死在枪林弹雨中。
雷琳便深知这一点,再过不久,某一场战争中,她会死在敌人或者督战组的枪口之下,或者被吸血鬼偷袭致死,又或者被妖兽撕咬成碎片。
横竖都是死,这让她不得不联想到一处可以苟活的方法,利用吸血鬼的血液实现初拥,或许可以在死后获得新生。
她用尽了一切手段去打探关于吸血鬼血液的线索,终于打听到17区有一片未被星陆联邦zhengfu规划过的hei市,其中可以买到任何想买到的东西。
不过传言是否真实,又有待考究。
雷琳根本没机会离开临时派遣军基地,也不可能接触到吸血鬼的血,再加上当时总是急训,没有空余的时间和精力再去考虑这些不太可能的事儿了。
又过了一个月,她所在的临时派遣组接到了上级的命令,将前往21区进行一场大规模的城市阻击战,以阻止皓月大陆和钢铁之城联军分队对主战场的干扰。
为了稳定这些临时民兵的心态,一位高层军官对他们解释到,“工作任务只是对正规部队进行辅助补给,并不是让你们做人肉冲锋弹去白白牺牲。”
这个解释实际上毫无意义,辅助补给需要在前线与补给站间来回穿行,临时组成的民兵又没有好的装备作为保护加持,伤亡的可能性也十分大。
又过了三天,雷琳与大部队一同前往了21区的斯达格城区一处废墟区进行物资安置,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还未完全干住的血迹和数不清的弹坑痕迹,看样子是刚刚打扫过不久的战场,空气中冲蚀着一种粪便和烟尘混杂其中的怪臭味。
临时派遣军的士气十分低落,每个人的脸上都已经写满了恐惧和麻木,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行在废墟区临时搭建的通路战壕中(通路战壕:两座建筑物相连的防弹甬道),只希望这场战争可以尽快结束。
从斯达格城区到主战场的荀柒街道要穿过三条不同路线的街道,也是辅助部队必经的路线,星陆联邦正规军早已控制了这三条主线的局势,临时派遣军在前三天的战场工作中十分顺利。
但是,战场的局势从来都是瞬息万变,从第四天的凌晨开始,侵略者开始投入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对星陆进行碾压式的进攻,很快便突破防线向16区进发。
接到撤离命令的后方部队也立刻动身,临时派遣军也携带着剩余物资向16区防线退去。
撤退刚到一半,敌军的部队便跟了上来,只听几声枪响过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瞬间便乱作一团。
对于逃命这种事,所有人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四散溃逃,接下来迎来的是机枪扫射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惨叫和shenyin声响起,雷琳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然后胸口一热,剧烈的疼痛使她一阵头晕目眩,直接疼晕了过去。
“嘿,她好像还活着。”
迷迷糊糊中,雷琳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说道。
“嗯,她交给我。”
这次,是个女人接话道。
“还有救吗?”男人听起来有些着急。
“应该没问题的,你先走吧!”
……
雷琳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了一顶帐篷房中,帐篷尖顶端吊着一盏冷光灯,旁边有人正双手捧着茶杯喝着水,令雷琳感到诧异的是,这个人身上穿着的是皓月大陆的军服,也就是说,带她来到这里的竟然是战场厮杀的敌人。
雷琳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开口,稍一喘气都会感觉喉咙和凶口处一阵生疼。
“你醒了。”那人转头看向了她。
救她的人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看起来只有二三十岁,目光中却有着一种别样的深邃感。
“你乖乖躺好,最好别乱动,你现在应该会感觉到胸闷和呼吸困难,这都是正常反应,有一颗子弹打入了你的胸腔,好在你的肋骨挡住了大部分的冲击,你能够醒来,也就说明你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你一定很疑惑我们作为你们的敌人为什么会救你吧?”
雷琳当然没办法回答,只能听这个女人继续解释。
“可能在你们的映象中,皓月大陆的人们总是冰冷又无情,但我希望至少在你这里能够取得点好的口碑,对于我们来说,什么就是什么,战场就是战场,我们要做的只是服从命令,尽力去做好每一件事,甚至是杀人。”
“而一场战争结束后,我们的身份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敌人也就不再是敌人,死去的人只是尸体,活着的人也会去尽力救治,这是皓月军民一直保持的传统,不过这些东西一般都会被历史抹去,毕竟人们总是愿意去记那些相对痛苦地事情。”
“你能够在这场战争中存活下来,可以说运气占了一大半,与你一同溃逃的347人中,只有76人在受伤中弹中依旧活了下来,这也是上天对你们的眷顾。”
“你不用害怕,我们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伤好之后就可以离开。”
……
雷琳只听到这里,便再次陷入了昏睡,再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中了。
她感觉身上恢复了点力气,便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这才感觉手臂上的点滴针管挑破皮肤滑了出来。
见雷琳醒来,隔窗的病人按下了呼叫器,不一会儿两位四十多岁的医护人员便推门走了进来。
“你醒了,女士。”其中一位身材稍显壮实的女士走上前,看了看雷琳,随后问道,“可以说话吗?”
“哈……”雷琳想要开口回答,才发现自己只能沙哑的喘出一声粗气。
“那可以写字吗?”护士从口袋中摸出纸笔,放在了雷凌手掌心中。
雷琳拿起纸笔,缓缓写下了“谢谢”两个字。
“很好,你能够醒来,说明你已经渡过了危险期,接下来只要多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正常说话了。”
面前两位护士身穿一身海蓝色长裙制服,腰间系着一条丝绸束带,头戴蓝色燕尾帽,是相对标准的工作服,和繁星大陆的白色护士服比起来,多了几分精致的感觉。
雷琳点点头,又慢慢躺了回去,精力充沛,身体却完全使不上力气。
“我们为你准备了一点食物。”后面站着的年轻小护士从手提箱中拿出一包流食,拆封送到了雷琳嘴里。
口感像是打碎的玉米粥,温度也刚好不冷不热,年轻女孩动作很轻,雷琳也只能慢慢配合着吃一点,每吃一段时间都要稍微休息一会儿。
之后每天都是如此,一个多月后,雷琳才能在医院后面的小操场慢走几圈。
就这样在病房中待了有三个多月,雷琳才终于得以出院,在这之前,曾与她同病房的病友都早已经离开了。
离开时正是傍晚,雷琳向医院的值班医生打听了一下回繁星大陆最近的行程,便带着“俘虏补助”直奔附近的H港。
到达H港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港口附近弥漫着浓雾和海腥味,还有臭油烟和海产混杂的味道,周围的瞭望台无差别打光,但依然照不亮灰蒙蒙的雾气,唯一能作为参照的只有甲板道和几盏摇曳的路灯。
雷琳摸黑向前走,循着那张简易地图,好不容易才看到了船票对应的小木屋,走进去时,发现屋中已经挤满了人,仔细一看,也只是坐着四个人而已。
其中有一位衣衫稍显破旧的光头蓬松胡子的老头,其余三位都是又矮又瘦的年轻男人,他们皮肤黝黑,眼皮塌陷,黑眼眶甚至盖过了肤色,就连衣服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斗篷,看起来病殃殃的弱不禁风。
“看来你是最后一位乘客了。”那老头看向雷琳说到,声音很洪亮,又捎带一些颤音。
“请问您就是赛博先生吗?”雷琳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不必质疑我的身份,你会平安回到自己的故土。”老人扭回身子,从后门钻了出去。
三个年轻人也随后跟了出去,雷琳稍作考虑后也慢慢钻进了小屋,从后门出去时,老人已经发动了游船,打了个手势示意几人跟上去,连她手里的委托船票都没核对就拉着她驶离了港口。
浓雾天总会让人感到不安,在同行的这三个男人脸上,也掩饰不住心中的焦虑,雷琳更是如此,每一阵海风吹过,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浑身颤栗不止。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温房中长大的孩子,直到战火将她卷入这场浩劫中时,雷琳才恍然醒悟、自己并不是那被幸福包裹的孩子,而是随时都可以忍痛割去的弃儿。
养父几乎没有做什么犹豫,便将雷琳的名字填在了志愿jun的序列中,雷琳也是偶然得知了这件事儿,怀着沉重的心情坐上了那辆昏沉的大卡车上,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待宰的牲畜一般恐惧与愤怒。
直到如获新生的kuaigan让她感觉到平静和疲惫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才终于填补了半年以来的困苦,在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做了无数个很长很长的梦,一开始的梦境杂乱无章,充斥着怪诞与压抑,后来的梦逐渐变得舒缓和美好。
她总是梦到自己变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奔跑在独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安逸、慵懒;或是在大草原上骑马奔腾、躺在平静的海面上凝视天空;偶尔会梦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家庭,只是梦到家时总会立刻醒来,擦一擦眼角的泪痕。
这一夜,注定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