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稷城东门偏西,登城步道之上二十余名赤红的汉军,眼望茫茫无边的匈奴弓手,一个个毫无惧色。士为知己者死,能随吕布征战四方已然大幸。如果说此生有憾,那便是不能多杀匈奴兵。
匈奴老王稳操胜券的看着吕布,心道:苍天有眼啊!擒得吕奉先,一举拿下五原等郡,南匈奴复兴有望了。
吕布不想束手就擒,只有战死的吕布,无有战败的吕布。只是苦了严婧,和家中女儿小丢。
吕布手持赤霄剑,向前与高顺、成廉并立。只要敌军放箭,他便俯身冲出,若能冲入敌军阵中,就要再杀个痛快。
“快看!城门失火了!”不知哪个匈奴兵喊了一句,所有人一齐转头望向城门之处。之间城门烈火熊熊,在城门大火中,赫然钻出一英武将领。
此人身着亮银甲,手提龙胆亮银枪,胯下宝马通体雪白,宛如瑞雪从火中窜出。
赵云见吕布受困,数百弓手齐刷刷的指着吕布的位置,一声断喝:“常山赵子龙来也!”然后策马冲向弓手结阵之处。
陷阵营各将士,皆有虎虓之勇,见赵云策马从火中跃出。纷纷紧随其后,入得美稷。他们见主帅受困,齐齐掷出手中标枪,匈奴弓手串成串的杀死。
匈奴老王见状,立即命人阻击赵云。只见赵云孤骑深入,策马在匈奴步兵之间,手中亮银枪寒光闪动,连挑数十人,枪不沾血、血不沾身,就连那匹白马,都未着得一丝血迹。
好一个干净利落的猛赵云,吕布见赵云威武,自己也不甘示弱,赤霄剑寒芒闪过,立即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向赵云方向靠拢。
“放箭!放箭!”匈奴老王见状连连疾呼,却见只有零星几支箭矢射出,转头望向自己的弓手部队,数百弓手,串成串的倒在血泊之中。
救得吕布,赵云断后,陷阵营有兵士立即让出了自己的战马,更有甚者出兵之时,带出了吕布的方天画戟。
方天画戟在手,吕布策马与赵云并立于城门洞处,中间通路留给撤退将士。只见此二人抡起手中兵刃,匈奴兵莫不敢前。
眼看陷阵营救得李封、成廉等人,然后策马尽数撤出。吕布挽弓射箭,直奔匈奴王老。
见匈奴老王闪身夺过,吕布向他吼道:“这笔账来日再算。”然后与赵云策马而去。
匈奴老王哪能让吕布就这么走了?立即点兵追击。兵马集结需要时间,城门之处虽有守军,却无战马,带部队整装待发,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匈奴老王此时再追,为时晚矣。但他却执意要追吕布,只能期盼汉军马疲,跑不起来。
五原军战马皆有蹄铁,匈奴老王的愿望落空了。但也不能说老王毫无收获,一路追击之下,虽未寻得吕布,却在地上的马蹄印中发现了诡异之处。
回城路上,高顺等人连连致谢赵云。吕布暗暗记下这份恩情,嘴上却没说出来。只是问赵云道:缘何会带陷阵营来救。
时间回到吕布上党战黑山六虎,六虎初为一人所败。敬畏吕布武艺,况定襄已失,上党难守。不如顺势撤出上党,以免再生刀戈,引兵士不满。
张燕乃常山人,早有心结识赵云。无奈地位悬殊,一直无合适人引荐。皆吕布之书,张燕大喜过望,返回常山之后,便去赵家拜会。
赵云贵族出身,自然一身清闲,尤好寻师访友。雁门一战,赵云与吕布惺惺相惜,但吕布政见,实在有违纲常。赵云归家之后,每每思量,都觉此人所言,乃欺世盗名之语,于是遍寻名士解惑。
当然,此事并非赵云因循守旧,民主制在这大汉王朝,实在是太超前了。并州名士,闻吕布政见,都连连摇头,但是细细思量之下,除了有违纲常,实无法反驳。
倒是路上一乞丐为赵云解惑了,他说:“尔等居高位之人,怎至民间疾苦?即不知民间疾苦,又何谈民之生计?”
尔字略带贬义,由此可见,这乞丐放到现代就是个愤青。赵云之惑稍解,未计较乞丐出言不逊,施舍数钱之后,便若有所思的离去。
居高位之人,不知民间疾苦。所以吕布才要以万民选君,君若想得万民之选,比先解万民疾苦。
“此论虽有为纲常,却也实乃民心所向。”赵云自言自语着,回到家中。便有出五原访吕布的心思。
赵云苦思几日,恰遇张举寻来。赵云读信,便决定立即启程,访吕布。说来也巧,赵云入五原之时,吕布刚走一日。
薛兰闻来人是赵云,大见待亲,对他道明:严夫人受匈奴老王之邀,前往美稷议和。吕将军恐夫人有失,亦随行。
赵云闻言眉头一皱,对薛兰说道:“云寻访名士,数人与老王有旧。此人褒贬不一,吕将军恐有难。”
薛兰也一直担心此事,闻赵云所言,皱眉道:“那该如何是好?我并州能战之将,皆随将军而去。”
“云与将军惺惺相惜,望借陷阵营一用,护得吕奉先周全。”赵云话毕,薛兰大喜,立即点集陷阵营众将,另点兵三千。
城门之处,陷阵营率先集结。赵云见此七百余骑,各个面容肃穆,细细打量之下,皆有老伤在身。无愧百战之兵。
想着,赵云对薛兰说道:“兵在精,不在多。陷阵营足矣。”说着,赵云帅军直奔美稷。
狂奔一日有余,一行众人回到美稷。严婧平生第一次骑马,还是与吕布共乘。下马之后,两颊绯红,悄悄离开众人,来到李虞家中。
李虞见严婧浑身都是干涸的鲜血,立即拿出自己未穿过的衣服给严婧换上。严婧也是却之不恭,穿上了李虞的青丝裙,方才返回家中。
吕布知严婧悄悄退去,本想跟随。怎奈众人皆已挂彩,不亲眼查看下众人的伤势,心中总是放心不下。
吕布本以为伤得最重的是魏越,没想到却是李邹。雁门李邹身负数十处刀伤,深者业已见骨。
这个时代没有破伤风疫苗,如此刀伤若是得了破伤风,必死无疑。吕布放心不下,亲自着人帮李邹清洗伤口,一直在一旁看着,时不时指指点点,看得李邹颇为尴尬。
吕布仍然记得,初识李邹不过郭缊府门外一刁兵。当时恨不得剁了此人,没想到时过境迁,李邹也成了自己心腹之人。
李邹虽为骄兵,但是任劳任怨。一直驻守西安阳,防御匈奴。帮李邹清洗好伤口之后,吕布又给郎中讲解了缝合和消毒步骤,然后以酒消毒,将李邹伤口缝好。此时李邹失血过多,已经沉沉睡去。
剩下的只能看造化了,吕布一身血衣为换。见李邹这边帮不上忙了,查看过魏越伤势之后,才去沐浴更衣。
更衣完毕,吕布出门去吕宅。严婧一袭白衣皆染血色,他也不知她是否有伤在身。虽然严女侠剑术高超,但他还是不由想去确认一番。
耳听得桥楼上鼓打一更,吕布加紧脚步。未几,吕布来到了吕宅门前。此时天色昏暗,薄云遮月,吕布知道,这时还未关门,想来是严婧给自己留的门。
回想中郎将府正堂,严婧赠赤霄剑之时,说过:此番若全身而退,我们便共结秦晋。吕布嘴角上扬,跨步进入吕宅。
吕宅之中严婧一袭青丝裙立于院中,笑盈盈的看着吕布。吕布不禁呆住了。严女侠着装,皆是白衣,冷眸、寒面相得益彰,看上去宛如冰雕美人。
今日严婧着青丝裙,面带微笑。仿佛那冰封被这夏日冷风拂去,活生生的美人方才现在眼前。
南朝《世说新语》有云,西晋卫玠一想之美。其意便是,笔墨无法形容,你想他多美,他就多美。
吕布一直不明白什么叫一想之美,今日见严婧身着青丝裙,终于明白了。一想之美,便是如此了吧。
严婧见吕布也不进院,在哪里看着自己发呆,低头看这青丝裙。以为换过装束吕布不习惯,问道:“不好看?”
“好……好看!”巧舌如簧的吕布都结巴了,严婧见状笑似拂柳。
吕研见吕布一直盯着严婧,嘟着小嘴走到吕布身边,向吕布伸出小手。
吕布见状,笑道:“回来这么晚,没有卖糖人的了,明天买给你。”
“谁说我要糖人了?”提到糖人,吕研就肉痛。为了让小丢帮她保守秘密,她早就答应小丢,以后糖人都给小丢了。想着,吕研一把夺过吕布手中赤霄剑,单手抱在怀中。然后在吕布不解的眼神之间,就这么把吕宅大门关上了。
吕布这时才反应过来,感情留门是给赤霄剑的,不是给自己的。无奈间,吕布摇了摇头,去往别馆。
赵云此时也被安排在别馆,正与薛兰聊天。薛兰是八俊之一,又与吕布共事已久,言谈之下,赵云惊骇不已。
士农工商,商排最后。一则,商人逐利,失节义;二则,商人不从事生产活动,只是低买高卖,并不创造财富,只是转移财富;三则,经商所得钱财甚厚,若人人经商,恐荒了粮田。
赵云不理解,以吕布这等见识,为何要以商贾富五原,甚至还亲自经营酒坊、客栈等生意。
薛兰闻言,笑道:“起初我也不解,但奉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佃农租士人之田,欠租一吊;工人借佃农之粮,欠粮钱一吊;茶商雇工,欠工钱一吊;士人买茶,欠茶商一吊。五原百姓皆有负债,和解?“
赵云这等见识,自然知道商人给工人发薪、工人还粮钱、佃农还佃租、士人还茶钱四人之债可解。这是一个循环,由每个人发起,都可解此债。
当然,这其中的道理,赵云确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薛兰见赵云眉头紧锁,笑道:“起初我也不懂,奉先所言,此乃货币流通。商人将钱财流转开来,总财富虽未增加,但百姓富足,皆无负债。”
赵云其实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刚好吕布来到别馆,便问吕布。薛兰本不住在别馆,他只是将赵云安排在别馆,薛兰见吕布来,又天色已晚,刚好告辞。
剩下吕布赵云,促膝长谈。其实吕布也不懂许多经济学,但是在赵云面前,他完全是个奇人。
要知道,历史上第一个提出促进货币流通的人,乃是近千年以后,北宋的王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