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
自从嫡公主回京的消息传出,荣王和倾城县主,就处于惶惶不安中。
荣王太清楚,今日荣王府的繁华,是依靠什么得来的。
元后所出的那位小公主,不是死在云湖了吗?
不然,这十五年来,怎么会一无所踪?
荣王并不相信,公主一直养在云湖的传闻。
难不成,这位季夫人,是因为长相比倾城更像元后?
所以,离帝就将她作为公主的替代品?
可是,这也说不通。
圣喻三月十五,嫡公主将参拜太庙。
若不是亲生的,离帝也不敢这么做,宗室礼法不是摆设,任何人都不能混淆皇室血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王府后院,一处雕栏画栋的阁楼。
“乓乓乓——”
接二连三,瓷器碎裂的清脆声音。
阁楼里,离倾城像个疯子。
宫装大袖被她弄得卷成了一团。
头发散乱。
眼底是疯狂和阴狠。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嫡公主?”
“她明明是童养媳。”
“她是清河村的村姑。”
“她早就该死了。”
“该死。”
离倾城不是多智的人,但是她也不是蠢得彻底。
季言安的夫人李堇,她若是南离的嫡公主离堇,那她离倾城,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是我把她放倒带到香山水榭的,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离倾城状若癫狂。
眼底,是害怕。
若是大公主和二公主,她还有赢面,毕竟她有离帝的圣眷。
可是,离堇,是元后所出。
前世离帝和太子前后脚薨逝,离倾城的待遇瞬间一落千丈,人人都想睬她一脚。
就连她父王荣王,也把她当做弃子。
她在汾阳侯府,被汾阳侯夫人磋磨的要崩溃,那个任随风的表妹,明明是个妾侍,却踩着她,耀武扬威。
她冲回到荣王府,要荣王替她讨公道。
荣王是怎么说的呢?
“滚。”
“若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元后所出的那位小公主,得到离帝和太子的另眼相看,本王怎会容你,在王府耀武扬威这么多年?”
“你那没用的母妃,若不是和元后七拐八拐的血缘关系,长得几分相似,本王怎么会给她正妃之位?”
“要不是她出身阮家,她也配?”
“明明元后厌弃阮家,阮家还欺骗本王,让本王娶阮家女。”
“要不是本王当机立断,一碗药送她归西,荣王府都要被她连累的被圣上厌弃。”
“还有你……”
荣王指着狼狈地离倾城,阴狠地道:“若不是你长得有几分像元后,得了圣上的疼爱,当年,本王就掐死你了。”
……
“县主,县主,宫里来了旨意,嫡公主宣您进宫。”
紫衣尖细的嗓音,将离倾城从回忆中抽离。
一听到进宫,离倾城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
“我不去。”
“县主说笑了,您不去,咱家可就扶着您走了。”
宣旨的公公,满脸不耐,在‘扶’字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息。
离帝有多疼嫡公主,这十余日下来,皇宫之内谁不清楚?
那可是离帝的心尖尖,连太子都靠后了。
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宣喻旨。
姜公公可是凭借和何公公多年的交情,才抢到这个差事。
长安宫中,大太监空悬。
宫中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就算公主要出嫁,那未来也是公主府的大总管。
公主是元后所出,圣上唯一的嫡女,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出生即巅峰。
不管是如今的离帝,还是未来太子登基,嫡公主的尊荣,都是头一份的。
此时不努力在公主殿下面前刷好感,要等到何时?
“我父王呢?”
离倾城抓着紫衣的手腕,“父王在哪里?”
“王爷身体不适,在卧床静养。”紫衣唯唯诺诺地道。
什么身体不适?
不过是看她闯了大祸,要放弃她了。
她父王,还是如同前世一般,绝情。
一身狼狈的离倾城,连更衣梳妆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姜公公硬逼着入了宫。
……
长安宫。
离倾城一路走来,被晃花了眼。
她经常进宫,但是她见过的宫殿,没有一座,能和长安宫相比。
也许,只有那座被离帝封闭的霓凰宫,才能媲美吧?
身穿青蓝色宫装的离堇,高坐其上。
离倾城杵在下方,不肯跪下。
离堇挑了挑眉,视线落在狼狈离倾城身上。
这位县主,不太圆滑啊。
“公主殿下,奴才幸不辱命,将倾城县主带到。”
姜公公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菊花。
“有劳姜公公。”
“不敢不敢。”
姜公公告退之际,见离倾城还是梗着不行礼,眼底闪过几分狠色。
他犹豫着,要不要踢一脚。
算了,公主殿下应该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奴才。
离堇喝着茶,细细打量着离倾城。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对方的模样。
虽然脸上妆容花了,还是眉眼间,确实有三分她的影子。
离堇对离倾城的观感,很复杂。
前世她早亡,也离倾城并无交集。
今生,离倾城做了几件事。
一是杀了石小满,二是鞭打梁监正。
这两件事,看样子都是为了给季言安出气。
再之后,就是宣自己去西山营地,逼自己给二皇子献舞,当然,没有成功。
最后便是,这次三月三,她将自己麻醉,送到香山水榭,意图设计自己失身。
若是前面几样,便罢了。
可是,三月三,离倾城,是真的,要她身败名裂,甚至要她的命。
一个修撰的夫人,竟然同皇子苟且,不管离倾城当日是打算设计太子,还是设计二皇子。
离堇都断没有活命的道理。
若她不是离堇,如今,早已横尸数日。
就算她躲过了算计,坠入冰湖,泡了那么久,她的身子,也伤得厉害。
从小到大,她身体都是极好的。
不管是叶颜嬷嬷,还是陶氏,都不曾在吃食亏待过她。
陶氏纵然有私心,也是好好把她养大的。
她并未吃过什么苦。
三月三之后,不止自己,太子和季言安,也伤了底子。
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养回来。
手不自觉地捂在小腹。
自从醒来,她都乖乖地配合吃药,穿着厚厚的大毛衣服,天天窝在暖阁里。
离堇很怕,万一导致宫寒,不能孕育子嗣,她怎么对得起季言安?
下方。
离倾城一脸不服,梗着脖子,僵里在殿中。
她的视线,落在离堇捂着小腹的手上。
想到什么,瞪大了眼睛。
“你有孕了?”
“什么?”
离倾城咬牙切齿地道:“你有孕了是不是?言安的?你这个贱人,啊……”
这是发哪门子疯?
般可刚迈出去的腿,顿了顿。
她刚要踹人,旁边一个嬷嬷,比她动作还快,直接冲上前,狠狠地呼了离倾城一巴掌。
“你敢打我?”离倾城嘴角血丝滑落,五官扭曲。
“为何不敢?县主,老奴是圣上指给公主殿下的嬷嬷。圣上有令,不管是谁,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尽管打。”
恭嬷嬷扬着脖子,板着脸,不屑地看着地上的离倾城。
不过是个替代品都不是的宗室之女,仗着和公主殿下几分相似,在京城耀武扬威了多少年。
恭嬷嬷之前在御书房伺候圣上,不过是奉上来的茶不合离倾城的意,这位倾城县主,就劈头盖脸将茶水倒她头上,最后,还让圣上出言斥责她。
让她成了笑话。
她等今日,很久了。
圣上要给公主殿下指派有经验的嬷嬷,恭嬷嬷费了老鼻子劲,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这脸呼的,神清气爽。
“恭嬷嬷,先退下吧,你们都先退出大殿,般可留下便好。”
“是,殿下。”
恭嬷嬷带着宫女太监鱼贯而出,还贴心地关上殿门。
“般可,你守在门口。”
般可犹豫道:“主子。”
她怕离倾城暴起,伤了主子。
但是离堇坚持,她便不再多言。
想了想,上前,给离倾城塞了一颗药,才退了出去。
“你让她给我吃了什么?是不是毒药?离堇,你这个毒妇。”
离倾城干呕了好一会儿,可是那药入嘴即化,早已入了腹中。
“离倾城,我要杀你,直接一刀劈了你,也不会如何,你觉得呢?”
离堇不耐烦跟离倾城周旋,指着一旁的凳子,“坐下吧,我们谈谈。”
离倾城一动不动。
离堇翻了翻白眼,“难不成倾城县主喜欢趴地上?喜欢你就继续趴着。”
地上的离倾城突然窜起,往离堇身前扑,右手高高抬起,竟是打算掌括离堇。
离堇动都没动,看着离倾城下一息摔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应该是软骨散一类的吧。”
还是般可想得周到。
自己疏忽了,这位倾城县主,可是能抽鞭子的角色,不像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
不耐烦跟离倾城继续磨叽,离堇出言问道:“你跟言安从未见过,怎么突然就对她感兴趣了?”
离倾城冷笑,不肯回答。
她有自己的骄傲,再落魄,也不会轻易服输。
离堇再次翻了白眼,这货,是不是忘了,她们之间,自己才是受害人,跟她摆一副宁死不屈,是什么鬼?
“离倾城,去年,你怎么会突然要和汾阳侯世子退婚,这婚事,不是你巴巴求来的吗?”
“关你屁事。”
离堇深呼吸,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先收拾离倾城一顿,这样问话会比较容易。
不过是顾虑到,同为女子,她不愿意去折辱她罢了。
“是因为,你知道他有青梅竹马的表妹,两心相许,打算成全他们?”
“你放屁,本郡主才不会成全他们,那对不要脸的奸夫**。”
气怒之下,离倾城俨然忘了自己,不是郡主了。
离堇继续试探道:“那位卓小姐,据说性情挺好的,柔弱知礼。”
“胡说,她就是一个毒妇,她害死了我的……”离倾城硬生生地止住话头。
“嗯?”
嘴还挺严的。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卓小姐的性情,可能是真的和传言有误。不过,县主都说,这位卓小姐不好,怎么还将喜爱的世子拱手相让?”
“他也不是好东西。”
他负了她,还误了她一生。
“看得出,县主对汾阳侯世子,是倾心相待的。不过,既然他负了你,重来一世,你及时止损,远离他,是极其明智的。”
“那是自然。”
离倾城一脸得意,接着,脸色渐渐僵住,发白。
“你,你说什么?”
她说重来一世,是不是?她有没有听错?
离堇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起来:“可是,我不理解。县主都有勇气离开负心汉,为何不去找个真心对你好的公子,而是要一门心思,磕在言安身上?”
她知道?她真的知道?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离倾城咬死了,听不懂,就是不肯配合。
“县主,你不觉得奇怪吗?在你的前世,我应该已经死了。”
离堇这一句话,想炸弹一样,把离倾城炸懵了。
“你,你也是?你也重生了?是不是?所以你才没死,所以你才多次坏我的事。”
离倾城爬到离堇身旁,拽着她的裙摆。
“县主,是你要谋夺我的夫婿。不然,你我,本无冲突。”
“什么你的夫婿,季言安是心悦我的,前世,我虽嫁做人妻,他还是一门心思护着我,他是为我死的,为了救我。”
“县主误会了。他并不曾心悦于你。”
“你胡说,你早早就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离堇魂入玉指环,一直跟着季言安,她很清楚,季言安,并无动心。
前世的他,爹死娘缢妻亡,弟弟还被流放,满心满眼,只有找出凶手,报仇。
几次出手护着离倾城,也是因为她那跟自己几分相似的容颜,顺手而为罢了。
“我是早死,但是我的魂体,一直跟在言安身旁。你初见言安,是……”
离堇将前世只有季言安和离倾城知道的事,说了好几件。
“不,我不信,我不信。有人爱我的,我是有人爱的,他都愿意为我死,你在骗我。”
“他没有为你死,那日入宫,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是另外的缘由。你爱信不信。”